和许浩钦散了之后,我一个人心绪不宁地走在回宿舍的校道上。由远及近的阵阵嬉笑声驱逐了这条校道上中午时分应有的寂静,亦打扰了我的沉思。我烦躁地抬头往前看,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是四位身穿被改成了紧身款的校服、脸上化着淡妆、各自散着一头及腰长发在春风中自由飞舞的女生。此刻她们正亲密地手挽着手并排占据了校道,有说有笑地朝我迎面走来。 这种典型的艺术班叛逆女生应该与我没有一分钱的交集。但可惜的很,今天在她们当中,竟然有我熟悉而陌生的一个身影,林凡凡。 我故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最靠近我一侧的林凡凡身上。可是林凡凡却在看见我后的一秒内移开了视线,侧过头继续和她旁边的女生聊天。 高一那个曾经和我无话不说、课间去洗手间都要手拉手一块去的林凡凡,就这样带着笑从我身侧走过。那甜丽的笑颜,抱歉,不是留给你陶慈的。 甚至,连say hi的路人老同学的待遇都不享有。直接降至了最底层的,陌生人。 这实在让我无法接受。怎么可能能接受。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几步小跑着追上了她们,一把抓住了林凡凡的胳膊用生硬的语气道:“凡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林凡凡看了看我,又看向她的三位舍友,面有难色。片刻,她咬咬唇对她的舍友们说:“不好意思,你们先走,我很快就会跟上的。” 三位女生互看了一眼,身材最高挑的一位捏着娇滴滴的尖嗓子对林凡凡放话,“小凡凡,如果你总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会怎么做了。”她摆摆手,“姐妹们,走。”然后拉着另外两名女生先行离开。 见她们走远了,林凡凡才转向我,“你想说什么?尽快好吗?我不能和你待太长时间。” 我听着这透露着不耐烦之意的话,心里像是被玻璃渣划破一般难受。我忍下想大声质问的冲动,平着气问道:“凡凡,我只想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了。” 林凡凡变了变脸色,侧过身避开了我的眼睛,维持着冷淡的语调说:“没怎么了,是你自己想太多。” 想太多。真是个搪塞别人最好的理由。 “是吗?”我绕到她跟前,正巧一缕清风吹拂起了她散在肩头的发丝,我这才惊异地发现她把里层的头发染成了深蓝色。 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林凡凡立即把头发拢到背后。 “你染发了?你知不知道学校是禁止学生染发的?这是会被处分的!”我难以置信地发出质问。 “你别管我了。”林凡凡后退一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要说,我要去找她们了。” “还去找她们?你有没有看看她们把你变成什么样了!”压制不下的情绪直接爆发了,我冲着林凡凡大声道,“化妆、染发、喷香水、拎名牌包包、逃课,这些都是她们教给你的吧?凡凡,我们还是学生!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知不知道?现在这个你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你!” “那你来告诉我,真实的我是怎样的?”林凡凡终于和我对视了,那一双化着浓黑眼妆的眸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丝哀伤的痕迹。 我平复着心情,换了种缓和许多的语气认真地回答道:“真实的你,善良,活泼,可爱,单纯,不会阿谀奉承、迎合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我陶慈在奕华中学里最好的朋友。” 林凡凡微微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再看着我时眼里已蓄满了还未流下来的泪。她哀婉道,“小慈,你所说的那些,对现在的这个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是孤独,是被她们孤立排挤的感觉!上个学期我每天都活在她们的嘲讽和冷眼里,那种滋味有多痛苦,你根本不可能体会得到。为了不让你和浩钦担心,我还要在你们面前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让你们认为我还是高一那一个爱笑爱说不懂忧愁的林凡凡。我多辛苦你能懂吗?”她用手背抹去脸上横行的泪水,嘴边勾起了一个自嘲又无奈的弧度,“但是这个学期不同了,她们接纳我成为她们的一员,不会再叫我村姑,做什么事情都会算上我一份。我不改变自己的话,完全就不可能融入到她们的圈子里去,所以她们是怎么做的,我只能跟着做。小慈,我说我比上个学期过得快乐了,你相信吗?” 我含着泪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可是,我的确过得比之前要快乐很多,轻松很多。”林凡凡淡淡地否定了我,仰起头望着天幽声道,“我真的不想再过以前那种被排斥的生活了。我需要朋友,能时刻在我身边的朋友,你懂吗?” 我还是摇头,“凡凡,她们不是你真正的朋友。你有我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还有许浩钦…” “不,在我最害怕、最绝望、最孤单的时候,你们都不在。”林凡凡淡着声调打断了我,“至于她们,只要她们能带着我,是不是真正的朋友,又有什么所谓呢。”她转过身背对我,“我过得很好,你们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就由着我吧,别理我了。小慈,对不起。”语毕,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离我远去。 我没有再追上去。我只害怕她会亲口告诉我:小慈,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随着她的走远一米米被拉长;我们的心,如一座地崩被分离的山,越离越远。 那么,我们的友情呢? 这天晚上的晚修我完全看不进书更做不出题,整个脑子里重复放映着的都是高一时和林凡凡共同经历的笑与泪,还有中午她那张掺杂着愧歉、解脱、决然各种复杂情绪的脸。我越想越心烦,干脆合上练习册推到一边,从书堆里想找出一个课外书来打发掉这长达三个小时的晚修。可是连抽屉都翻了遍,我也没有发现那本这周才带来学校的小说。 “奇怪,哪去了。”我小声嘀咕着,扭头问林芯,“芯芯,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本《莎拉的钥匙》?” 林芯指了指她正摊开在桌上看着的书。 这下连转移注意力的工具都没有了。 我无比郁闷地趴在桌上叹气,心中的愁闷无处发泄。 林芯瞥了我一眼,不耐烦道:“叹什么气,本来就够烦了。” 我自己本来就烦字当头,还莫名其妙地受了林芯这么一句,心情更加大为不爽。考虑到还在上晚修,我没有顶回她,只是转过头不理她。 谁没有个烦心事呢。连叹个气什么的都要受到限制,还那不如都得个抑郁症吃药治疗去算了。 我在心里愤愤地回应着。 那一刻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林芯今天心烦的原因,会在不久后促成我干出一件智商堪忧的事。 下了晚修回到宿舍和简昊熙进行我们每晚的例行通话时,我忍着泪讲述了和林凡凡感情的危机。简昊熙安静地听完了我长达约五分钟的倾诉后,说了这么一段话:小慈,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选择,有时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信仰。我们不能左右别人,对于那些我们所在乎的人,能做的,很多时候只剩下一声祝福和珍重。不是每件事情都有为什么可以追究,不管是否有难言之隐,做好选择了,丢弃的过去,就只能是回不去的记忆了。 我听了之后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地问:你呢?环境会不会在某一天也改变你对我的选择? 但我终究还是极力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我没有忘记,答应过昊熙的,不会再问再说这类没有信心的话。 即使陶慈在这一瞬间,有多么缺乏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