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陶慈演女主角。” 会议桌上不知道哪个熊孩子乱提议,大家一秒内一致向正在埋头玩手机的我行起了“注目礼”。 左筱光撞了撞我的胳膊肘,压低声说,“还刷微博,有人投你票当女主角呢。”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手机,坐直身子,“我不……” “选陶慈的人,给理由。”方万玲一脸清冷地背靠在座椅上冷声发令。 提议选我去送死,不,是挑大梁的男生看了看我,又看向方万玲,表情带了些许畏惧,支吾了半天硬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可怜的大一小师弟,他一定不知道敢说并不是一种什么值得鼓掌的美德。要知道,他所挑战的,可是方万玲自进戏剧社以来就稳坐花旦之位的权威啊。但问题是,想死自己上就好了,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我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谢谢这男生对我的赏识或捉弄,一边为自己祈祷。方万玲向来都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我也很识相地能避免和她接触就不接触。惹不起,起码我还能躲呀。 一时间,戏剧社活动室的会议桌上鸦雀无声。 程世聪扫视了一圈我们这几乎都快把头低到桌底下的二十几位干事,以社长的姿态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也赞同由陶慈演如梦。陶慈的性格开朗活泼,歌唱得也不错,很符合如梦的人物设定。我们这个剧本主题是奋斗,讲述的是如梦和安娜在追求音乐梦想这条路上所选择的不同方式从而收获截然不同的人生,两个角色的戏份其实都差不多。”他看了看方万玲,“安娜这个角色,我认为只有万玲驾驭得了,你们有没有别的建议?” “没有!”几乎是异口同声给出的洪亮回答里,不包括我和方万玲的声音。 “万玲,你觉得这个安排可以吗?”程世聪征询起了坐在旁边的方万玲的意见。 方万玲依旧冷着一张脸,轻“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程世聪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我,“陶慈,你呢?”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万玲,心想若是在会上直接拒绝的话,可能会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经过一番权衡,我说:“我也没问题。” “很好,那就这样定下来了。”程世聪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时间,指着道,“明天下午五点半,全体在活动室里集合进行第一次排练。你们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以用来背第一幕和第二幕的台词。今天就到这,大家都辛苦了,散会。” 我和左筱光拿好剧本正要离开,程世聪拦住了我,说:“戏剧社的新晋小花旦,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师兄,其实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见人都走完了,我直接跳过铺垫,“我演不了如梦,会砸了戏剧社的招牌的,你还是让万玲师姐上吧。” 程世聪并不意外,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宣布之后,我又把你和万玲的角色对调,你们的万玲师姐会怎么想?” 我一惊,瞬间明白了程世聪的意思。 “好好加油,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程世聪摆出领导的架势,轻轻拍了拍我的右肩。 我只得点点头,拉着左筱光走出活动室。 左筱光这才逮到合适的机会问我,“小慈,程世聪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苦着脸说:“意思是,无论我演不演,都死定了。” “有这么严重吗?”左筱光皱着眉摇头,“不过也对,谁让你惹的是我们的冷面冰山。放心,她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帮你报警的。” “谢谢你啊,好姐妹。”我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和她挤进了饭堂里解决晚饭。 第二天下午下了课,我和左筱光准时到活动室排练。左筱光饰演的角色在第一幕、第二幕中都没有出现,所以她自个儿寻了个角落去背台词,丢下我孤独地不时用瞄着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的方万玲,直到正式开始排练了也没能拿出勇气去跟她先试着对对戏。 “万玲、陶慈,第一幕是如梦和安娜在看完一场演唱会后决定辞职去参加比赛,”程世聪拿着剧本跟我们简要说明要点,“记住,要把如梦那种对梦想的急迫渴望、安娜的犹豫和彷徨这些感觉表现出来。现在先来一遍吧。” 开始前,我还在担心以我和方万玲这种如履薄冰的关系会不会怎么演怎么像仇人,但事实证明我太小心眼了,一进入状态,方万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看着我的眼神里只见真诚,神情全无冷意,只有友善、信任和一丝不自信。活脱脱的,就是现实存在的安娜。 “陶慈,你没入戏。”一边扛起导演重任还要兼演男主角的程世聪皱眉,不客气地对我说。 我立即回了神,说了声“抱歉”,又对一出戏即刻恢复冷若冰霜常态的方万玲微笑着友好问道,“万玲师姐,我们可以再来一遍吗?” 方万玲没理我,向程世聪点了一下头示意。 我也没指望她会跟我说话,集中精神进入到如梦的情绪之中。 第一幕的排练基本顺利,没出什么让程世聪觉得必须“回去面壁好好琢磨”的大问题。中场休息十分钟,第二幕也开始了排练。 接着第一幕,第二幕讲的是如梦不顾男友的反对,和安娜组成组合去参加选秀比赛。第一次失败后,两人又到另一个赛区继续参加海选,这时候安娜的家人找到她们,职责如梦带坏安娜。 “你这女人,自己不想工作就算了,还让我们安娜跟你一起辞职,你安的是什么心!”扮演安娜妈妈的干事推了我一把,我顺势跌倒在了地上。 幸好,这种有心理准备的假摔跤对身体的残骸成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了屁股感到有那么一丁点的小受伤除外。 按照剧本,如梦摔倒后,安娜迅速把如梦扶起来,然后对她妈妈要说一段关于追梦的台词。背台词时我稍稍留意了一下安娜的这段,大概四句话,一百字不到,偏口语化,对于方万玲这种曾在某场话剧中把五百字有多的演讲性台词声情并茂、一字不差地说出来的大神级人物来说,简直是没有难度。 方万玲把我扶了起来,眼眶微湿地看着演妈妈的干事,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程世聪有些不耐烦了,道,“万玲,到你了。” “对不起,我忘词了。”方万玲冰冷地丢下一句察不出歉意的话,拿着剧本走到了窗前。 “全体再给五分钟熟悉剧本和背台词,五分钟后排演第二幕。”程世聪敛容下命令。 左筱光拉着我到远离方万玲所在位置的边上,低声说:“小慈,我觉得万玲师姐还在不爽你抢了她女主角的事。” 我耸耸肩,摊了摊手说:“都这样了,还能怎样?我倒觉得是你想太多了,万玲师姐是专业的,不会因为这点事和我过不去。” “是吗?真主保佑你。”左筱光同情地拍着我的肩膀,朝排练的方向努努嘴道,“如梦,继续去追逐你的梦吧。” 我吐了吐舌头,回到排练处,站好位进入状态。 “你这女人……安的是什么心!”“妈妈”干事把我推倒,方万玲把我扶了起来,照着台词说,“妈妈,你别怪如梦,其实是我自己想……”她忽然停了下来,在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时淡声解释,“对不起,我又忘词了。” 程世聪压下性子,心平气和地问方万玲,“万玲,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抱歉,可能没睡好。我记起台词了,再来吧。”方万玲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征询的意味。 程世聪暗地里向我使了一个无奈的眼色,第二幕第三遍重新再来。 可是,“事不过三”这一词并不适合用在方万玲身上。第四、第五甚至是第六遍,她都在同一个地方卡带。我有些疲也有些恼了,开始怀疑她是存心这么干的,目的就是想看我多摔几遍好解解气。这一想法真不友善,但按着情形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万玲,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已经是第七遍了!”程世聪的火气也快压不住了。 方万玲依旧神色淡漠,“对不起,这是最后一遍,我保证。” 于是我们进入到了第八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