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傍晚的时候,他的兄弟们来了。 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佩剑和甲胄碰撞在一起发生混乱的响声。 “是将军的马!”话音刚落,群人涌了进来,小少年看着来人,雨水沾湿了他们的战甲,一行人都有些疲惫不堪,但是他们神情肃穆焦灼,直到看到了那人,才舒缓了神色。 “将军。”他们恭敬地低头行礼,那人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们来了,我要走了。”那被称作将军的人说着,看着小少年,“和我们一起走吧。” 小少年将琴装入琴袋中,站稳了身子,歪着脑袋想了想,于是说,“好。” 小少年在回去的途中比之前沉默了许多,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心事。他依旧和将军共乘一马,扯着将军的半边甲衣,百无聊赖的样子,却一眼瞥见前方乌泱泱一片人,是将军的军队。 军中冲出人来急匆匆到将军面前,焦急的说,“将军,前方有敌军。” “多少。”将军语气沉着,问。 “不下数万。”来人回答。 “刷——”话音未落,将军忽然抽出剑鞘中的长剑,一转为二,分做两柄,一左一右,嘴角微扬,言道,“那就杀过去。” 小少年心中一沉,他紧紧闭上双眼,抱住将军的后背,明显的感觉到战马在狂奔,虽言四月春,凉风摩擦着他略带稚嫩的脸庞,某一个瞬间,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却极力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耳边传来阵阵厮杀之声,他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正在心神不定之时,厚重又沉稳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朵里—— “安心,坐稳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将军长剑一挥,斩下临近身侧的敌人。 “小心——” 随着一声提醒,小少年怔怔,看着将军伸手挡下了凶狠的一刀,血光乍现,落在他的额头。 军队到达徐州已是第二日清晨了,终于是冲破了敌军阻挠。 敌军战败,慢慢退了,将军不顾手臂上的伤,下马奔进徐州太守的病榻前,出来时怀中抱着太守印,眼角犹有泪痕。 “陶大人他……”随军部将低声问。 “逝了。”将军抬头看了看青天,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来晚了一步。” “将军您的手!”有人惊呼。 将军卸下盔甲,手臂上殷红一片,煞是惊人。 小少年看着医官在那手臂上一圈一圈缠绕着布带,长时间没有说话。 “你害怕了?”将军看着他,笑眯眯的。 “不。”小少年狠狠摇着头,“我不怕。” “说谎,我刚刚看到你在我身后惊得像只兔子。”将军戏笑他说,自己也咧起了嘴,做出吃痛的表情。 小少年一时红了脸,像是心事被戳破一般,又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低头不语。 “好了,你还小啊。”将军说。 “我不小了,我马上就快十四岁了。”小少年说。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想着快些长大,可如今,却不再喜欢随意说自己的年纪。”将军说着,干笑了两声,似是有些氐惆。 “将军壮年,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小少年不知怎么安慰,蹦出一句。 “你说出的话,好像总是和你的年纪不太相符。”将军感慨的抚了抚小少年的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忍笑着说,“快去洗把脸,你的脸上,都是血。我的血呢。” 小少年反身快步跑到井边,舀出水桶的水想冲刷干净自己的脸,水还没碰触到脸,他的动作又缓了下来。想了想,掏出自己随身的素白色小方巾,认真的擦了擦脸,殷红的血落在方巾上,像朵朵腊梅晕开,让人有几许感伤,又莫名的燃起热血来。 在徐州城的几日里,将军和小少年同吃同住,夜晚沁凉之时,小少年在高楼之上弹着古曲,将军折一朵粉桃,喝着酒,咕哝着醉话。 小少年止住琴音,看着将军绯红的脸,说,“将军身边有个人,不喝酒,脸也比你还要红。” “哈哈。”将军听了大笑,“你说的是我二弟吧,那是他天生的呀。” “我看他器宇不凡,一定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小少年说着,无意的拨动琴弦,琴发出混乱低沉的声音,使平静的夜晚不能平静。 “你还能看出什么?”将军笑。 “那个黑脸的汉子,好像有使不完的气力。”小少年接着说,“那日杀敌,我见他冲在最前面。” “那便是我的三弟了。”将军夸赞,“他最是英勇。” 小少年听完,却不再接话。 “怎么了?”将军问。 “我羡慕他们。”小少年说。 “你想跟随我吗?”将军微醺。 “我想跟随将军。”小少年抬头望着他,“但不是现在。” “你说想,可又不是现在,可见话不实。”将军重灌了一壶酒,一口饮尽。 小少年安静地看了将军一眼,退了下去。 叔父来时,已是五日后了。 小少年惊觉好几日如几个时辰一般很快过去,叔父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还好将军保护了你……否则恐怕我没法和你父亲交代……” 小少年走下城楼,遥望远处,徐州的城墙上旌旗摇曳,故主已逝,它又迎来了新的主人。 离别的风吹来,将那些大旗展开,上面显露出一个大大的“刘”字。 小少年整理好行囊,跟在叔父的背后,叔父回头,说,“不和将军道别吗?” “不了。”小少年紧锁的眼眉舒展了一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少年走出城门,身后的将军卸下战甲,身着玄色长衣,高台之上,临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