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说过,这口井里的那个恶鬼,满身的戾气,但是这几年倒是销声匿迹。 而这个鬼魂前不久和“宋锦年”定了什么约定,宋锦年甘愿献出了自己的身体。至于嘉鱼来到这个世界就落在了这口井里,很不幸,或者说很幸运的……直她取代了水鬼,直接夺了第二次舍,甚至继承了水鬼的修为。 修为之类嘉鱼不太懂,不过她现在气力大了很多倒是真的。遇见过来到她麻烦的道士,虽然扭打得累一些,但是嘉鱼还是都能把对方按在地上打,就是得花些力气罢了。 反正那些人也打不过她,她也不害怕那些道士,最多打一架,再养养伤就是了。 但是,这个云上站着的很不一样。 他立在云端,一身白衣纹湛蓝的广袖垂落,虽还看不见他具体相貌,但依然可见一头长发皓皓如雪,似落银辉。 且不管那迎面扑来的清冽之气,光是这一头的白毛,就是不太好招惹的。 所以,嘉鱼当场拎着瓜皮,不假思索的就打算跳下去。 可是她只来得及把瓜皮丢了下去,之后,她脚上似有万千的重量,将她牢牢的定在原地。她自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毫无反击余地的情况,一下子就愣住了。 身后脚步碾过枯叶窸窸窣窣,是有人缓缓的朝她靠近,停在她身后,过了一会,他才出声,那声音似乎从云端传来,悠远从容。清冷低沉,如古琴拨动。 “本君,有事欲与姑娘相商。” 她过去不是没遇见过一开始好好说话,但是这些人说的好听,然后趁着她不备,就一剑下来,现在听到这些好好说话的,嘉鱼自然不会在不信,她直接怒了。 商量把人困住!商量用这种口气说话? 嘉鱼猜这个杂毛老道下一句就是,大胆孽畜,作恶多端、贫道这就来取你的狗命。 她垂头一声不吭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打算等到那道士走到她面前,她再找准时机,把他脑袋砸开花。 然而等到她真正对上那道士以后,全身一震,手直接僵在半空。 先前嘉鱼在云上瞧过他一眼,见他一身广袖,又是一头白发,本以为是个百岁老道,未曾想会是这幅模样。 其实嘉鱼看不出他到底多少岁,虽然眉发皆是银白,似霜雪映照银辉。但是长睫低垂,笼盖下的那双眼如天边孤寒月华,深邃静穆,似沉淀着万千山河与亘古岁月。 模样似乎是年轻人,但是那双眼睛与气度,却让人能忽视他的年龄,无由得使人自惭形秽,心生仰望。 嘉鱼觉得,这可能不是百岁杂毛。 搞不好是个千岁杂毛了!不对,千岁可不只是杂毛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那道人声音低沉好听,却如风过无痕,听不出什么情绪:“宋锦年?” 见他认出来这个身体,嘉鱼更紧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承认,犹豫了一会,她开口把手背到身后;“……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道友没回答她,只是向她靠近了一步。 嘉鱼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他却无动于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声音泠冽,不带什么情绪:“浑身戾气血气……往日害人不浅。” 嘉鱼:“……”害人的是过去的水鬼,和她没关系,嘉鱼就当没听到。 虽是斥责的话,却听不出怒意:“性情暴戾,处事任意妄为,狂妄自大,放肆无礼。” 嘉鱼:??? 嘉鱼还从来没见到哪个杂毛这么多话的,过去那些人最多骂她杀人害人,真没见过这样说话的…… 这简直!就差提着她骂又蠢又坏了。 面对这样一通莫名其妙从根本性否定她的言论,嘉鱼的脸直接绿了,背着的手上握着东西,慢慢捏紧:“……英雄。”你想说啥?! 话未说完,下一刻,嘉鱼只觉得自己腕上一紧,藏在她手上的石砖,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在她手上炸得个粉碎,眼前那人看了看那堆粉末,冷冷清清地看着她:“偏偏又不假思索任意胡为,就想拿这些东西对付我?” “………” 他居然直接就炸了她的砖头!这个果然是个不能招惹,这个情况嘉鱼完全没有料到,瞪大眼睛愣了一会,面对他这样侮辱性的言辞,她恼怒了一阵,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怎么办,过了好一阵,她方才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个手刀—— 捂住了自己的脸:“英雄饶命!我……我刚刚只是为了防身,而且修炼出意识后,没想对,对仙长怎么样啊。” 他没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 “……” 他的声音始终寡淡,除了言语上,对她还是没有什么攻击性。 嘉鱼看了他好一阵,犹豫良久,实在搞不清他到想来干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更加犹豫的开口:“……杂,咳仙长有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仙长看着她,嘉鱼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啪嗒”一下,她发梢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而下,在脚下的小水潭里激起涟漪。 他的目光沉寂清冷,这样打量着她,嘉鱼不敢对上,只能窘迫的挽着头发。 看起来自己是问了个蠢问题,他怎么会有事情要自己帮忙? 仙长看着她,清冷的面容上有似闪过迟疑,打量她的眼神意味不明,忽然嗑起的寒暄更是莫名其妙:“夺舍以来,身体可有不适?” “……” 嘉鱼呼吸一滞,又再警惕起来。 果然开始进入正题了。 人间的杀人,人就没了,而夺舍是不仅杀了人,还霸占了被杀者的一切。 在嘉鱼耳边听来,这句话无异于问她“杀人了,良心安吗?”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是被人推了一把,一把刀误捅了人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能让她心像有只老牛一样的撞个不停。嘉鱼又急又恼,却无法直接按往常一样揍他一顿,她几乎想哭了:“不安……不是,我是说……” 但是她没说完,仙长皱起了眉,直接上去了一步,嘉鱼了一跳,刚想后退,却被他突然扣紧了手腕,再嘉鱼惊恐的视线里,把她往前一带。 “内中虚寒,脉多迟缓,是这身体原本如此,不妨事。” ??? 他几次三番,言语含糊,意味不明,心情简直跟做云霄一样。也不知道这个杂毛到底是来捉鬼还是辱人的,嘉鱼实在有些恼了,猛地抽回了手,声音也有些暴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仙长一如之前淡定,他收回手,银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面容清冷,淡声道:“这身体随四柱纯阴,但起死回生终归有违天道,如今你魂魄不稳,又沾染戾煞之气,不出三年,你便会神魂俱灭。” 顿了顿,他抬了抬手,嘉鱼只感觉到一股气入夏日细雨一样抚过面颊,清冷洗去心中那股烦躁。 他的声音和着夜风送来,泠泠如仙音,压下她心中沉积着的躁动:“我可以帮你。” 嘉鱼一愣,周身暴动不已的戾气也被这股力量压了下去。 这个事情,嘉鱼大致知道点,如今眼前这人同样说出来,嘉鱼心中警铃大作,反反复复打量他一阵,那白毛神色自若。 想起他前前后后的捉弄,嘉鱼害怕都散了不少,既然怎么努力都跑不过也打不过,好话也没用了,她干脆利落发问:“那你想我做什么?” 此话一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宋嘉鱼察觉眼前这原先一脸清冷淡泊的人似乎顿了顿,像是迟疑了一阵,才开口:“……本君所寻之人命丧你手,所幸躯壳尚在,尚能成事。” 命丧你手。 嘉鱼听得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一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听见那声音刚才继续,看着她的眼神不再如开始一般波澜不惊……反倒有些耐人寻味的古怪:“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只有人世才有阴阳二炁。” ??? 宋嘉鱼愣了一会,发现自己听不懂,恼怒:“说人话!” 瓜皮早就翻出了井口,在一遍安静听着,他还没有听得嘉鱼的回应,单单听到来人这番话,已经直接听得目瞪口呆,视线震惊的近乎惊恐。 嘉鱼沉默的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这句话,初初听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和起来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可是对方没有解释,只是见她不说话,蹙起眉:“你还有什么要求?” “老大……” 瓜皮从井口翻出来,湿漉漉的小手一把扯住嘉鱼的袖子,激动的结巴:“老,老大!你赚大发了,快答应啊!”语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看着白毛虽然还有些瑟缩,但是莫名却找到了什么底气。抬起下巴,“原来你不是来找麻烦是来求婚的啊,早说嘛,不过你是哪里来的魂魄……怎么我们不太一样?” 他一词一句连珠炮一样从口中蹦了出来,嘉鱼听得头大,揉了揉额头,一时有些没办法消化:“……你慢点说。” 瓜皮抓着她的袖子,满脸的欣喜惊讶:“易经里就这么说的!男女构精,而万物生,他可不就是求婚了吗。老大,你要嫁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