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十乌街出发，走过兴荣巷，过相国寺桥、上土桥，又从下土桥折到了甜水井街。这条街道依河而建，只三步宽（古时1.5米为一步），众贩子占了河边，摊子一个挨着一个，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街道更局促了。　　街上买货卖货，嬉戏闲逛，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张龙顺着人群向前，他心烦不已，觑眼朝前一看，见赵虎走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不知疲惫。　　真是一个傻子！　　“赵虎哥，赵虎哥，”张龙追上赵虎：“你看，这都走了半天了，纵是铁打的也得喘口气不是。”见他不说话，连忙拉着他朝一旁的茶摊走：“走走走，兄弟请你吃茶。”　　赵虎着实有些口喝了，也不拒绝，被他推着走进了茶摊。进到里面一看就三张桌子，三张还都坐了人。　　“赵虎哥，坐这里。”　　张龙走到中间的那桌，找了两个空位，刚坐下，拉开嗓门就喊：“老周头，两碗素茶，快点。”　　请人喝茶却喝素茶，点茶都没一壶。　　赵虎心中一阵好笑，他道：“张龙哥，你对这界倒挺熟。”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打量其他人，与他们同桌的是一个约莫三十的汉子，浑身油味，怕是卖油炸饼的贩子。左边那张桌子坐了两个穿戴整齐、头戴汗巾的学子，吃相斯文。右边那张桌子却坐了三个员外模样的中年人，三人桌上摆着茶点、小食，边吃边聊，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一脸兴奋。　　他收回视线，见张龙有些心不在焉，也留意着右边那三个员外郎。　　张龙察觉到赵虎的视线，望向他，想起他先前的问题，连忙说：“那是当然，小弟以前干的本就是穿街走巷的事。”　　“哟，张捕爷，你有好一阵没过来了。”那老周头端了两碗茶走来。　　张龙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什么眼神，没看到爷爷今天穿得不一样了吗。”　　老周头放下茶碗，连忙作揖：“原来张捕爷荣升啦，恕小老儿眼拙！恕小老儿眼拙！”　　“以后可别张捕爷张捕爷的乱叫。”　　“是，是，是，以后该叫校尉爷爷了。”老周头又转向赵虎：“这位爷爷怎么称呼啊？”　　“这位是赵爷。”张龙道：“怎么着，今儿个赵爷初来乍到，你就拿么个破茶招呼我们。”　　“哪能啊，小老儿懂得的，小老儿懂得的。”老周头连忙又端来两盘茶点，张龙硬塞了十枚铜钱给他，那老周头才欢欢喜喜的离开。　　“怎么，张龙哥以前是捕快？”　　张龙拿起老周头送上来的茶碗，猛灌一口：“嗯，这小校还是年后欧阳大人提拔的。对了，赵虎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乡下人还能干什么，好在力气大点，又跟着师傅学了两年把式，就来京城试试运气，好在遇到了黄梨姑娘。”　　正说着，右边桌子的三个员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听其中一人道：“真稀奇，那个辛冉冉姑娘号‘一丈青’，竟然穿那样的衣服。”另一人接道：“是呀，一走路大腿就露了出来，要我说，她一定能拔得红艺馆的头筹！如果我能标到她的初夜，那可真是……”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待他说完，三人又爆出淫I荡的笑声。　　张龙听后心痒难耐，对赵虎道：“赵虎哥，红艺馆就在附近，既然我们目前毫无头绪，不如去红艺馆看看，说不定能得到消息。”他以前还是捕役时，每日只需去府衙报道，领了任务出府，时间自由。这时虽脱了贱民身份，却也失了那份洒脱。　　“红艺馆？”　　赵虎初来乍道，不知红艺馆是什么地方，但见那三人一脸龌龊，这张龙又心痒难耐的样子，立即明了，他道：“黄姑娘是孤女，不是青楼歌女，怎么会在红艺馆这种地方。”　　乡巴佬还真是乡巴佬。　　张龙白了他一眼：“赵虎哥，你刚从乡下来，或许还不知道，今年的东京不同往年，有一北方豪客与东京五大豪商联合办了这场旷古烁今的花魁大赛。他们包了五大行院，又通过各地府衙选了当地名伶，共计六十四人，个个都貌美如花，先在八大行院举行初赛，然后定在三月三在玉拦行院举行决赛。今儿个正是初赛开始，这场花魁赛旷古烁今，非常热闹。黄姑娘小弟也认识，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说不定她在离开东京的时候听到有这么一件盛事就跑去凑热闹去了。”　　赵虎被他说得心动，他是熟知黄梨的性情的。说到底，他之所以会谋得这差事，还得全凭黄梨的热心。　　不多时，二人到了红艺馆。　　红艺馆前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台高三尺，台宽三丈，台前又留了三尺空地，以红杆设立屏障，将来看的人全圈在了红杆之外。然后在那三尺空地中又摆放着八个大瓮，台子后方搭建了临时房间，连通红艺馆。　　露台前围满了人，赵虎踮脚往人堆里看，青一色都是男人，心中有些恼怒：上了这张龙的当了，这里怎么会有姑娘前来看呢。　　而张龙一到这里，犹如又活了一般，尽往男人堆里扎。　　不多时，从后面的房子里走出一人，拿着铜锣一敲：“春浓花艳佳人脸，杨柳芊芊美人腰。今日在这高台之上，众佳人比拼各自绝色，各位老少爷们还请慷慨解囊，以已之金相助各自心中的佳人出阵。今日，我红艺馆八名佳人只决出两名，各位老少爷们请听清规则，以金购标，以所购之标投入写有佳人姓名的瓮中，现在还有时间购标……”　　一时之间，台上台下，热闹非凡。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铜锣再度敲响，从台后的小房间里走出一绝色女子，看台前一阵欢呼，这女子身轻如燕，腰细如柳，身穿粉色绫罗……　　张龙早挤到前排，这时回头朝身后人堆招手：“赵虎哥，这里！这里！”　　赵虎无奈，只得往人前挤去。　　这女子一亮相便站到高台后方，跟着铜锣又响，又走出一美貌女子。　　张龙一见这女子，激动不已：“喂，喂，快看，这就是我们东京本地的桑榆姑娘！‘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赵虎觑眼瞅了瞅身旁汉子，他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读书人。”　　张龙头也不回：“赵虎哥取笑兄弟吧，兄弟我只识得几个大字，怎么可能是读书人。只是兄弟当捕役时，喜欢四处溜达，也爱到那些书院附近逛逛，曾听一个书生念过这诗，听里面有提到桑榆姑娘，便记住了。”　　赵虎一听他这话，忍俊不禁。　　张龙回头：“赵虎哥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提桑榆姑娘干什么？”　　赵虎正欲回答，却听得惊叫连连，连忙朝台上看去。台子中央正站着一身材高挑的女子，那女子穿得当真新奇，一件锦缎做成的长裙，非褥非衫，领高遮颈，以红纱遮臂，腰部狭身，裙长及脚背，最特色的是裙子两侧开叉，叉高及大腿。脚上一双锦缎做的绣花鞋，以鹅黄色轻羽装饰鞋面，最独特的是她鞋下还垫了一层木块，使得这美丽女子特别高挑。　　她踩着木块，款款走来，隐隐中看到光洁的大腿。　　赵虎脸上发烫，当即转过脸去，心中却又瘙痒无比，忍不住再看。身旁的张龙早看得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