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未名湖北镜春园小屋内,坐着的是何孝钰和谢培东,这种身份的见面是困难时期的无奈之举,关系到崔中石和方孟敖的安全。谢培东看到何孝钰的不自然,理解地笑了:“其实我们再见面也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样,你可以有些不自然,不自然也是正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已经可能是你的姑爹了。” 何孝钰皱皱眉头说,“这一点我恐怕做不到。这个任务请求组织重新考虑。”谢培东收回笑容,问“为什么?”何孝钰回答说,“因为我并不爱他,我不可能跟着他叫您姑爹。”谢培东沉默半晌,而后说“这一点倒是组织上没有考虑到的。孝钰,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比方说孟敖是个孤儿?”“我不明白谢叔叔的意思。”何孝钰说。 “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爱。”谢培东说,“他心里有个母亲,可这个母亲又始终见不到面。唯一能让他见到这个母亲的人现在也因为面临危险,不能跟他见面了。你愿不愿意从这个角度去和孟敖相处?”何孝钰突然想到那日方孟孟对她说的话,和谢培东一样,真情实感,让人动容,何孝钰还是有些犹豫,“我跟他相处实在太难。” 谢培东说,“不难,组织上就不会找你了。谢叔叔和你们不是一代人,也不能完全理解你们的感受。你刚才说并不爱孟敖,那就在爱字前面加上一个字,疼爱。这你应该能做到吧?”何孝钰终于艰难地点了头。谢培东继续说“方孟敖现在是‘孤儿’,以他现在的处境和性格,可能随时会来找你,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二层小楼,卢嘉琪和孙朝忠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却特殊情况,这个时间他们都是在讨论一些事情,今天也不例外。“你觉得梁经纶是个什么样的人?”卢嘉琪问,“我跟他接触不多,但是你似乎过于关注他。”孙朝忠说,“没有办法不关注。”卢嘉琪说,“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是个麻烦。” “麻烦?”孙朝忠问,“曾督查明日找我,你觉得是什么事?”卢嘉琪转了话题,“五人小组解散,总需要一个懂经济会查账的。”孙朝忠说,和卢嘉琪预估的一样,只是具体怎么做这件事,自然还是要等待曾可达的命令。“对,如果那个人是我,梁经纶就是我的麻烦。”卢嘉琪说,“他不是学生,没那么单纯,而且学识也在我之上。” 她和孙朝忠哪里知道,此时梁经纶正在曾可达的办公室,他穿着青年军的军服,斯文气质配上这套标准的军装,加以挺直的身躯,俨然军中的高级文职官员。“今天严春明明确要求我不能再去何其沧家里住,不许跟何孝钰有频繁的接触。可达同志,我觉得北平城\工部已经怀疑上我了。”梁经纶眼中露出风萧水寒之意。 曾可达想了想,断然说道,“从明天起,有情况你来找我,我不再主动跟你联系。那些平时跟你联系的同志,我也立刻打招呼,一律不许再跟你联系。共\\产\\党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样行不行?”“感谢组织的理解。”梁经纶说,“还有一个人,是卢嘉琪,建丰同志和我已经打算启用她,平日里你要把握好和她的距离。”曾可达说。 “可达同志刚刚提到的卢嘉琪,反而对我十分关注。”曾可达明白梁经纶话中的意思,“我们会建议她注意言行。”“请可达同志向建丰同志汇报,下面我要做的任务。”梁经纶神色严肃地说,“第一,我会抓紧促成何其沧拿出币制改革的方案,让他去说服司徒雷登大使,争取美国的储备金援助。第二,我尽力争取中\共北平城\工部让我作为跟方孟敖的单线联系人。” 第二日凌晨四点,天未亮,青年军便衣过来接卢嘉琪,目的地是北平西北郊通往燕大公路旁的树林,所谓树林,也只是些刚长到一人多高的稀疏树苗。下自行车,卢嘉琪跟着曾可达向树林深处走去,虽都是铁血救国会成员,卢嘉琪多在上海,和曾可达并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曾可达。 “我该怎么称呼您?”卢嘉琪率先打破沉默,“你可以叫我可达同志。”曾可达说,卢嘉琪摇摇头,“我尊称会长为先生,也叫您一声曾先生,可好?”“可以。”曾可达说,“最近稽查大队和同学们查账的进度怎么样?”“如果真的想从账本里面查出些什么的话。”卢嘉琪诚实地说,“几乎没有进度。” 曾可达并不奇怪卢嘉琪的话,卢嘉琪继续说“稽查大队前些日子拿着民食调配委员会购入和调拨的账目,调查过所有的物资仓库,但没有结果。同学们最近忙碌的是那一千吨粮食的分发,虽然有详细的发粮账册,但是这个对于民食调配委员会来说是新入账项目,和原先的并没有关系,而且发粮账册是分册,记录再细对主册几乎没有影响。” “对于这次查账,你有什么想法。”曾可达不懂经济和账本,所以反而开始问卢嘉琪,“账目是很私密的东西,但是可以造假。”卢嘉琪说,“如果只是查民食调配委员会一家的账本,出账入账一改,基本是查不出任何问题的。这个和查账人的水平无关,顶多只能质疑所填项目的真伪,但是一旦怀疑其做假账,就要顺着查到其他机构,很难从中间停止。” “如果只是顺到中央银行北平分行呢?”曾可达问,“如果只想牵连央行北平分行,只有两种途径,就是证明北平银行内部人员贪腐,或者通\共。”卢嘉琪说,“但也很难。”“为什么?”曾可达问。“民食调配委员会大部分账目涉及的是粮食,换句话说这两个机构很难直接接触的。”卢嘉琪说。 “凭着我浅薄的学识,民食调配委员会首先要和扬子公司有所牵连,不管我们现在想不想将扬子公司牵扯进来,那一千吨粮食是他们从天津运来的,学生们都知道。”卢嘉琪神色严肃地说,“如果牵扯到扬子公司,就又会引出军方物资管理委员会,毕竟学生们的一千吨粮食原先有八百吨是第四兵团的军粮。这两个委员会的账本,应该都寄放在央行北平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