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我不信,你撒谎。师父不会这般待我,师父不会……”突然整个人瘫软在大石上,絮妍开始泣不成声。
苦夙第一次见她哭得如此凶,心中更是不舍。实情残酷,他本不想告诉她,可昨晚愁思通宵不眠,他还是想今日再试试。若絮妍得知先生是背后控棋之人,却还依旧初衷不变,那他便此生都不再恳求她留下。
“是!……两年前你流落荒原,经朱友文带回军营,接着便被梁帝相中,你可知其中蹊跷?”苦夙也歇斯底里的喊起来,他明知有些事不能改变,偏要逆水行舟。
“啊,我不听。”絮妍大叫,声音尖锐决绝。
“……去年梁帝设宴,你归来时已然中毒,可知为何故朱友文远赴青州不得归?”附在大石上,苦夙尽量不让自己被洪流冲走,几经挣扎都快耗尽气力。
“不听不听,我不听,你别说了。”
“朱友珪能在你中毒时,掳你至花街柳巷明码标价,你可知是何人教唆?还有那恰巧出现的回鹘三皇子,你又可知梁晋交战期,他如何进得了汴州城?”
“别说了,别说……求你别说了。”絮妍瘫坐一地,涕泪交措相当狼狈。
“醒醒吧妍儿,就连你有心去接茯茶少主好就近照拂,他都设计将茯茶陷入危局,让你加倍内疚,这可是要拴桎你,让你走不出汴梁之地啊。”苦夙从未如此失态过,悬于乱流中几近发狂般的言辞。
其实他恨先生,可能不是因为先生玩弄着絮妍,但一定是因为先生从未珍惜过絮妍的执着。每每先生要他将絮妍推给别的男人,他都会心如死灰,然后又一次次剥开结痂的伤疤,继续扮演着戏中人。
后来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苦夙攀着垂落在水面的藤条,一步一步挪回岸边。
絮妍撕心裂肺哭过后的冷静,让苦夙有些自责。因为他仿佛明白了,他曾经着迷的少女已成长。
入夜,絮妍开始镇痛。突如其来的一声哭喊,惊得四下鸟兽逃窜。
这叫苦夙一时手忙脚乱,毕竟第一次帮女人接生,他既兴奋又担忧。寻来木屋里唯一一把匕首,再撕下里衣内衬,苦夙慌乱中将絮妍白日备好的一盆水打翻。
怎么办,没有水了!苦夙差点急的吼出声。
反而絮妍躺在草席上,被他的窘态逗笑。
苦夙看着絮妍无从下手,呆坐在原地脸涨得通红。猛然,他惊呼,“还未给他起好名便要生了,这可如何是好?”
“唤他‘幽恨’即可。”絮妍轻描淡写的说到,一声‘幽恨’看似玩笑般的名,却暴露她心中愤懑。
苦夙欲言又止,知她所念含义,他只是心疼她。
“好,就叫‘幽恨’。”苦夙咧嘴一笑,僵硬的笑颜遮不住他尴尬的神色。
他确实从一开始就期待这个孩子的出世,毕竟是骨血至亲,或许妍儿真能因这个孩子而改变某些命运,说不定她也能从为人母的角度去选择。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想的太美好。
絮妍是宁舍性命,亦不肯弃先生。
心细如她,怎会不明白苦夙所为,全然只为她好。只是这份恩,她甚觉不值得。
“有些情意,我还不起。”
“哈?”苦夙看着草席上的人,一脸不知。
“你我皆是明白人,自然能听懂。诞下这个孩子后,只希望你能莫再痴恋一个身为棋子的人。她,不值得你如此。”
“是否值得,只有吾心清楚。”
“……你以为我对你之愧疚,能操控我多久?”有些话絮妍本不想说破,可事到如今,她只希望眼前这个男人不要再沦陷。
“妍儿,对不起。”苦夙垂下头,目中热泪再也绷不住夺眶而出。
他以为这些话一直不被挑明,应是妍儿于他,有这两年相互扶持的感念之心,故,还怀揣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他终不是她。怎会明白承受着巨大羞辱,也要生下那个孩子,就只是为了还他一份恩。
苦夙好想告诉她,‘不爱,便不爱!何必要将吾心最后一丝幻想撕碎?……是怕午夜梦回时,苦夙思你成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