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所有内院的下人,正伦行至凉亭中心,在凉亭未修围栏的一面台阶下脚。往左右移动两步,踢到一个灵活的石板。他开始找准着力点,用力向下踩去。
猛然间,凉亭中的石桌开始移动,生是移开出一口两三尺宽的窄道。
正伦疾步朝那窄道下走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窄道间,顷刻,石桌又开始慢慢挪动,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凉亭还是水中那孤单守望的一隅。
当正伦出现在羁押朱温的囚牢前时,朱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被上百根特制的寒链锁着,还依旧不改嚣张气性的人,能成为一方霸主,正伦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这样的人格实力,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就是他们背后的主使吗?”朱温的声音非常浑厚,这使得他威慑人心的气氛,又较之常人显得咄咄逼人。
“嗯!”
“想不到是个年轻人。”
“这世间想不到的事,何止眼前。”正伦顺着朱温的话,踱步移到离朱温够不着的位置。
“听你所言,可是要来跟我说说这外面的事?”
“嗯,你猜的没错。”
闻言,朱温无神的双眼,瞬间映射出星芒。激动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你,你当真,当真会告诉我,现在外面发生的事吗?”
“……当然。”正伦深深看一眼朱温,转而嘴角扯出一抹笑,轻描淡写的说,“被囚在这,是不是让你很焦虑?”
“是,是啊!焦虑,也无时无刻透着恐惧。”
“还有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吧?”轻抚着银丝,正伦说话的声音异常温润。
“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大梁百官,发现我在行宫不见了,会不会正焦急的到处找寻我的下落……”
“我给你三个问题的机会,记住,只有三个!”
朱温突然沉默了,望着正伦白皙的脸,在这幽静的水牢下,竟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年轻人,犹如修罗一般恐怖。
在这之前,世间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作为大梁的主君,一直都是受人瞻仰的神。
自从他醒来,身边就已经是这幽静的牢底,他起初的挣扎愤怒,在这百根铁索的封锁下逐渐被消磨。仅剩的尊严,也在漫长的时间里被彻底碾碎。“……你是谁?”
“好,第一个答案。我是你的仇人,和你不共戴天。至于我姓甚名谁,你,不配知道。”
“哈哈哈,好一个不配知道!”朱温的大笑透着凄凉,“那我再问,今时几何?”
听到这个问题,正伦嘴角的笑意开始散去,“依照乾化年历,应是乾化六年了吧!”
“为何说‘依照乾化年历’?难道我大梁,现在年历已不再是乾化?”
“这算第三个问题吗?”正伦有些不耐,因为朱温的问题让他与设想中,相差甚远。
朱温对正伦的情绪变化,有着极为敏感的反应。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坚持活下来的只剩希望。而正伦的出现,就是他的希望!
“啊不,不不。容我想一想,想一想……”
再看一眼朱温邋遢的模样,正伦一直掩埋在内心深处的恨,无不时刻让他强压住手刃朱温的欲念。
眼前这个人,于他的仇,早已不仅仅是忠于哀帝的国仇。
曾几何时,他在老师的书信中,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亲与僖宗权政有密切联系,可母亲的身份,他向来查无所证。因为老师和神秘人的书信,他才第一次在字里行间,嗅出母亲死因的不寻常。
是的,后来经暗门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才在残缺的蛛丝马迹中,查到当年有可能害死正伦母亲的凶手。
让正伦恨之入骨的真相,究其根源,就是当年还只是河南中行营召讨副使的朱温。
“……我还想问,我失踪后,大梁谁做了天子?”
“都做了天子!”正伦淡然一句,让朱温的瞳孔瞬间放大。
“都,都做……”朱温不可置信的看着正伦,因为他从正伦的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若是你再问,眼下是谁主权?可就是第四个问题了!”
朱温顿失问下去的勇气,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生无可恋,让正伦见了都心底舒畅。因为正伦知道,能让朱温被关这么久,还坚持不肯放弃活下去,就是对朱友珪和朱锽的希望。
如今,他把朱温的希望变成了奢望,无非就是想宣泄自己心里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