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赚了两串钱的缘故,我这一天过得无比畅快,甚至许多悲伤低沉的曲子都弹得轻快明丽,别有一番韵味,引来客人们激烈的热议。
我以为身为一名志趣高雅的琴师,就应该有自己对音律的独特理解,情之所至,信手拈来,而不是人云亦云照搬前人陈曲。
阿雪停下舞步,向我投来嫌弃的目光,低声问到:“你是不是又忘了谱子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她总是这样懂我,让我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但我是个体面人,自然不能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压根就不搭理她。
恰逢有位落榜书生点了首悲怆的《状元难》,想在应景的曲声中借酒浇愁自甘堕落。《状元难》偏向冷门,调子我实在记不大清了,不妨擅做主张就弹首欢快喜庆的《东家有良人》,让他听了后心情舒畅些,激励他来年再考,不气不馁。
荀家公子的府邸被盗贼洗劫一空,也来首《东家有良人》。
李大人徇私被贬谪,来首《东家有良人》安慰一下。
如此坐在紫花轩连弹几遍《东家有良人》,偶尔走走音,每每有人不满指责,我便胡诌说这是再创作,心随曲动,曲由心生,这是高雅琴师最后的倔强。当是时,慕娘就站在我身后,四周那么多姐妹,愣是没个人提醒我。我的工钱便以玩忽职守为由被无情克扣了去,原本荡漾的心情瞬时跌入低谷。
足以见得,梦君楼果真是个人心险恶的地方,像我这样天真单纯的姑娘家,在这里是待不长的。
尤其是在我的生命里多了呆瓜后,有了更多的盘算。
结束一天的业务,垂着沉沉的脑袋回房,将要重新面对呆瓜时,我忽然间心虚了,想到昨夜醉酒后当着晕晕面说出来的话有没有说给他听。倘若被他听了去,一向含蓄内敛被陌生人多看一眼都会满脸通红的我,是没有脸见他的。
停下推门的动作,我蓦然听见房间里传来匪夷所思的动静。
竟然是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声音低到极致,我听不大真切。心中有种大事不妙的直觉,遂仓皇冲进房间,只见之前宿在晕晕房间的青衣少年冷冷瞥了我一眼,跳窗而去。他找呆瓜的目的匪夷所思,我觉着不安,又想不出丝毫缘由。
呆瓜盘坐在地,不声不响,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仍然不太放心,坐在他面前问:“呆瓜你没事吧?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眼神冷漠,并不答我,对我的关心似乎毫不在意。
刹那间,一股凉意袭上心头,绵绵的绞痛感扩散开来,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瞬间觉得对他是又是那样陌生。是啊我对他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过去,不解他的悲喜,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曾见过。
忽然产生了可怕的念头,怕对他付出的所有,都是我可悲的一厢情愿。
“饿了。”他唇齿轻启,眼神中闪过一丝一晃而过的温柔。
我确信那是温柔,遂瞬间缓过神来,又满血复活。屁颠屁颠跑去拿饭菜,比赚了四串铜钱都还要开心数倍。
王都里流传着许多断袖的传闻,我原先只当是佚事,听听笑笑也就罢了。直到第二天我回房又见到青衣少年,他再次冷冷望了我一眼,跳窗逃走。我忽然觉得自己被强行戴了一顶墨绿色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