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先看了房子。那房离此处倒近,正是和我在一条街巷,平日我也常去看顾。”
梁辰谢过,和张春出门。
果然是近。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木色大门,临街锁着。
一路走来,路边却是被一树树紫薇花遮了大半,夏日里的浮沉,在树荫下都觉得少了不少。
“张大哥,这条街上一点牛马骡粪都无,难不成不许行马?”
“那倒不是。”
说到这个,张春面露一丝得意。
“十几年前我初买了这边的宅子,也是蚊蝇满街,臭气熏天。我先嘱咐家里人,不论什么时候,谁家在我家门前丢了垃圾,骡马行过留下粪便的,一是不要口出恶言来抱怨,二是第一时铲了移去房后连着的田里。在那里,我还专挖了几个小的怄粪池。”
“也是,都是吃草的畜牲,当时清了去,就没了那些个味道。”梁辰觉得眼前这个心宽体胖的张春,或许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过几日,门前干净了,再细细用一层净土盖住。却只是浮尘多得很。没办法,土路嘛。我又和家里内人说,我们家是常有人来走动的,客人干干净净一身衣裳出门,来了这城北住处,惹一身土,反倒不好。就一天三回地往门口洒水,又南市上买了娇贵的紫薇栽上。”
“只看门前,就知道张大哥果然是治家的一把好手。却不知怎得这满街飘香的?”
张春摆摆手,接着说道:“要说人,眼睛里最先看到的就是这邻舍。身边邻居家婆娘一日日看着我这边变化,过了遍眼就进了心。来问粪都收到哪儿去的?这没见过的花苗哪里买的?”
“果然是影从呀。”梁辰抬头望着婆娑的紫薇树枝,感慨道。
“我也和她说实话,粪池自不必说,费点子力气挖一个。半大不能干活的小子谁家没有,放院子里淘就淘了。”
“只是这花苗,我却和她说:‘我买的可不是好苗子,这样精贵花,好的可贵。我这是大户人家的花匠挑够了,剩的残苗,几个大钱一把,却不是天天有,也不保证都能栽活’。”
“邻居婆娘道是宽心,只说这花呀草呀的,和养孩子一样,只勤浇水上点心,哪有长不好的?”
人也是这样,上点心就能好吗?梁辰分神想了想。
“果然,这小指粗的小苗,第一年还病病歪歪,转年却扎下根地抽枝吐叶。这不,十几年过去,路边给人遮着阴凉,谁还分得出当年这是好苗歹苗?”
梁辰听着这话,觉得张春这话里似有深意。
转头,只见张春话音虽含着笑意,眼睛却郑重地看着他。
梁辰躬身一拜,那张春却是不躲,生受了这一礼。
“你这年纪,却像我子侄,以后只叫我张叔就可。”
“当年这条脏街,就这样一传一地变了样貌。需知再污浊的处境,也必有可清可为的办法。”
自爱从洁身开始,浊世也必有可为之处。
梁辰觉得这正是自己这些年暗下的决心,也是这两年园中读书立下的抱负。
如今被一个初识的老伯道出,他有几分必然要做好的责任。
张春瞥一眼梁辰神色,掏钥匙开门,“天不早了,你随我进来看一眼早些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