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心里沉甸甸的,常立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常恒煮好面端到家玲面前,她想和母亲说中秋想去外婆家,但看着家玲吃力的爬起来,她忍住了。
新永从门口进来,人还未进屋,声音已经灌进了娘仨的耳朵:“中午吃啥饭?浆水面还是醋面?”
声音中带着喜悦和明朗。常立掀起门帘叫着爸爸,新永走上前放下纸箱抱起儿子:“常恒,给你带饮料和零食了。”
常恒并不是很开心,出门给父亲煮面,顺手抱起箱子看里面,确实是满满的一箱零食,常恒虽然不解爸爸怎么突然会买这么多零食带回来?但这些零食显然能够抵消回家时心情一落千丈的沉闷。
家玲休息一周之后,算是勉强恢复了,羊在经历过一周不出门天天都要吃绑在面前的树叶时,内心的狂躁不安和想奔逐自由的冲动在解开缰绳的一瞬间迸发,家玲没有拉住,羊长啸一声就往大门外跑,大羊先跑,小羊紧随其后,等家玲追出去的时候,巷道口闪过的只有羊的残影。
中午回家做饭,村里有喜事了,来请新永去参加婚礼,发了烟喜事主到下一家去了。
常恒和喜事主擦肩而过,进门就问:“妈妈,谁家结婚啊。”
“离咱家远。”
“妈妈,带我去,我要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新娘子都很漂亮,等你长大了也可以做新娘子。”
“不不,等我长大了,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娶一个,让她给我生孩子。”
鞭炮齐鸣,整个常家村因这桩喜事沉浸在欢悦之中,路边左手拎着一块凉肉右手拿着弹珠的孩子们正在嬉笑玩闹,进出口都被堵住了。
常恒背着常立,混在人群中看新娘子穿着大红色的裙子,赤玫口红,鬓边留着两缕卷发,她开心的笑着,显得很应景也看上去很幸福,脸颊被笑容挤压的肉使她整体看上去显得丰腴,今天她是主角。
帮忙做席的都是曾经的新娘们,或羡慕或惋惜或真诚或祝福或虚伪的都在说:“看这家的儿子好福气,这媳妇真不赖。”
她们互相看一眼再低头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洗碗的洗碗,整盘的整盘。
她们都知道等这个村子娶进下一个媳妇来的时候这个媳妇就是这里的一员,这是居乐镇方圆十里所有村庄都沿承的风俗。
每个村都会有几个著名的厨子,他们肯定是男人,而这些媳妇们打打下手共同完成这场无论是白是红的喜事壮举。
常恒背着常立被安排到一个圆桌坐下,常恒摸着兜里的十块钱不敢忘记妈妈的嘱咐:“要看着别人上情的时候也跟着去上情。”
她始终关注着写礼簿的地方,一直没有人靠近。凉菜和瓜子上来了,常恒拿过一个纸杯把蜜枣,猪肝和凉拌耳丝夹到杯子里放在常立面前,热菜上来继续夹,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一边往常立的杯子里夹。
常恒还在抢丸子的时候,常立满嘴流油拽着常恒的衣角:“姐姐,夹慢点,吃不动了。”
常恒回过头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又找来一个新的杯子,席散去,常立又被人流裹挟到巷道口,兜里的十块还在,白吃一顿,背着常立回到家,掏出钱交给家玲。
“你俩没吃席吗?”又看向常立:“饭吃了怎么没给人随礼?”
“坐席的时候是被人推过去的,散席的时候跟着大家一起出来了。”
家玲一边摇头一边笑着伸手摸了摸常立的脸:“你咋还没吃完。”
“哼,干什么都慢,走路慢,不说话,吃饭也慢,一点用都没有。”常恒说
常立听姐姐这么说他抬头眨巴着眼星光闪闪。家玲赶忙抱起来:“你姐逗你玩儿呢。”
“别哭别哭,姐姐逗你玩呢。”
“常恒你吃饱没?”
“我肯定吃饱了。”
“那行,我吃浆水面吧。新娘子,你见到没,漂亮吗?”
“一点都不漂亮。”
时光斗转,常立也该上学了,家玲感慨:“一代人一代人可真快,常恒读的还是学前班到常立已经是幼儿园了。”
上学放羊带常立是常恒的童年必备三件套,已经四年级的常恒在课间趴在课桌上瞅着下巴:“时间也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上到初中啊,要快快长大才好。”
铃声响起,班主任站在门口:“通知下,下午开家长会。”
常恒顿时又担心起来,每次叫开家长会,新永总是说不来或者真的不来。
常恒回家试探性地问:“明天开家长会。”
新永嗯了一声,常恒抓着新永的胳膊:“爸爸,去嘛,你去年都没去,老师都说我了。”
“不要吵,明天还要给邻居帮忙盖房呢,下午就来了,你先去。”
常恒只好悻悻放开手走进厨房,家玲安慰女儿:“没事,你爸会去的下午我催。”
常恒走后,新永在家玲的催促中参加了家长会,晚饭上桌,新永满意的笑了笑:“还行,第八名。”
“同学们都补课呢。”
“人家工人娃有钱,咱没有,你就自己学,不会的问我,你爸我啥都会。”
常恒皱着鼻子发出嘁的声音,家玲坐一旁:“班上大部分学生都补课吗?”
“没有,她们都上兴趣班。”
“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钢琴和乒乓球。”
“都不便宜啊。还是好好学习,你以后长大了自己赚钱再学去。”
常恒站在新永的身后捏起拳头,呲着牙,家玲放下碗哈哈大笑。
“没事的,姐姐,等以后爸爸老了就放到背篓里扔山里面好了。”
常立幽幽一句,新永惊讶苦笑,家玲和常恒直接捧腹大笑,新永佯怒:“明天就把羊卖了,我看你喝啥。”
“我长大了,不需要了,你卖吧。”
新永站起身故作厉声:“吃完了都让开,今晚让常立洗碗。”
“我姐姐要是不把你背到深山里面的就我背。”
常恒听完笑的眼泪都挤出来了,抱起常立:“这是不对的,爸爸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记住了。”
常立伸手捏着常恒的脸点了点头。
民福南下工作,给自己买了一只小灵通,为了和家里联系方便给家里也装了台式电话。
居乐镇上也开了一间网吧,吸引了一个又一个少年,青年,英姿勃发的,稚嫩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往进涌。
一小时五毛,能感受到的不只有大千世界的新奇更有同道中人的聒噪,不过这份聒噪确如妙音袅袅,互相即用。
开网吧的老板短短半年时间用一间五十平网吧的收入车房落地,娇妻入怀。
网吧里两眼放光的网民是低老板一等的,这份钱赚的又轻松又自在,起初是高中的少年,后来是初中的孩子再后来蔓延到小学的顽童。
时而能听见家长为了不让孩子去网吧而拿起竹棍爆炒人肉的怒喊。
新永看着常恒:“你会上网不?”
常恒啊了一声:“不会。”
新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读书。”
新永心想:“嗯,还是女孩好管点,按照她的天性,要是个男娃,这会肯定也会了。”
新永掏出一个盒子在常恒面前晃了晃,常恒打开一看眼前一亮原来是一款翻盖按键的手机立马问:“多少钱?”
“四百六。”
“这么贵啊。”
“昂,以后你给舅婆打电话不是就方便了。”
常恒拿着手机高兴不已:“爸爸充点流量,我听个歌。”
新永笑了笑朝着厨房大声喊:“饭做熟了没?常恒要耍手机呢。”
家玲火速从厨房出来:“叫你不要买手机,你偏买。”
常恒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委屈的喊:”我没有,我只是说要听个歌。“
新永稍抬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以后除了打电话别动这个手机。“
常恒抓起门帘用力摔,再三努力下门帘被扯了下来,站在炕上的常立看着惊慌失措的姐姐,常恒急中生智把常立抱下来放在了门口。
家玲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常立边吃手边抓着门帘,常恒坐在椅子上写作业,新永拿着书探出脑袋。
“门帘谁扯下来的?”
常恒立马说:“常立。”
常立回头看着姐姐那求救般的眼神。
“你怎么扯下来的?”
常立眨了眨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