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以荣誉、性命和血亲的健康向帝皇起誓,与诸位勠力同心,且坚持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利益分配的难题,望神圣的光监督我的言行,帝皇在上。”
众人言毕,巴尔托弯腰致谢,带着手下退出船舱,乘车离开废弃的海港,在动手前,先到老地方逛逛,找老情人聊聊。
车没开出多远,他想起什么似的,忽地打了个响指:“事成之后,马上弄死他们,多弗斯的人敢捣乱,一并解决。”
“呃…”通过后视镜,开车的瘦高个看清了头领的不耐烦,便老实扯开嘴,应了两声,“没问题。”
温亚德的城区外,某辆娇小的双人座汽车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飞奔,直至望见检查点,才刹停了车轮,等交警过来查看。
“问题不大,”迦罗娜掏出了伪造的证件,正摸向学生长发的手又僵在半空,猛地收回。在伊利亚的微笑前,有心事的老师摇散齐耳的短发,深吸几口气,打开车窗,将驾驶证递给警察,“如果可以,先生,能否告诉我,下了高速路后,最近的旅店在哪个方向?开了几天车,我…”
“旅店?”交警捏着驾驶证,顿了顿声音,悲哀地叹了声气,“亲爱的女士,恐怕不行啦…”
虽然心脏在喉头擂鼓,迦罗娜却是放松地拨了手耳边的发丝,莞尔一笑:“嗯,怎么?是何处不妥?”
“温亚德的住宿酒店要看身份卡的,你们康曼的游客,总是带着驾驶证,兴冲冲地跑下高速,又得生着闷气去警局,搞一张复印件给酒店看,”交警笑着递回驾驶证,指向检查站不远处的矮楼,“喏,市长特意为游客新建的分局,先去那里走一趟吧。”
“多谢,不过,我带了证件。”迦罗娜松了口气,亮出夹在钱包里的身份卡,驱车远去。
在城区的繁华处找到一家酒店,她停好车,与学生放开行囊,扑向柔软的床,沉沉地合上眼睛。长途驾驶的酸痛,只有开过车的人能理解,精神的疲乏、膝盖的肿胀、肌肉的发塞,只有美美冲个澡,再痛快睡一觉。
但空旷的浴室听不见流水声,相反,温暖的轻柔又依偎在她的身旁,淡雅的兰香沁泌着她的毛孔,叫她浑身激寒,起了身鸡皮疙瘩。
乖巧的少女伊利亚·格林,又和自己的老师迦罗娜·菲诺蒂靠在了一起。十根洁白的玉指,又在混血者的腰、肩、腿部揉捏,舒缓着肌肉的疲劳。要是不知情的人见到这一幕,定会觉得是懂事的女孩在帮姐姐放松躯体的疲惫,可受着学生服务的迦罗娜是愈感寒颤。自那夜的梦境后,她认为是有哪里不对劲,又总说不上来,一颗心时常揪得咚咚跳。
她想阻止学生的亲昵,却烦恼于自己的龌龊,只得妥协:“嗯?小坏蛋,你不洗,我可先去泡澡了?老师沐浴的习惯,可比那些仆人更拖沓啊?”
“那,我帮老师洗。”
“不行,”少女的回复,吓得迦罗娜一个激灵,差点滚下床逃开了去,“你,给我乖乖躺好!看电视!看杂志!看报纸!不准进浴室骚扰老师,明白吗?”
“嗯。”
伊利亚乖巧地低下眉,应了声,墨绿的眼眸则沉醉于老师狼狈的背影,着迷的波纹不住地荡漾,实在令人咋舌。假如迦罗娜瞧见学生的神情,怕是要红着脸责问,搞明白她又在动哪些坏心思。
泡在浴缸里的混血者长舒一口气,拿起花洒,用冷水浇醒混乱的头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敢笃定,对学生的爱是母亲呵护女儿的纯粹,再说,她的心里还藏着个讨厌的背影,就是真真变了取向,也绝不会对美丽的少女产生非分之想。
“要找,也是找同类…”迦罗娜沉入水中,忍了几十秒,才冒出头喘气,“混血者,可不能耽误正常人啊…”
吐着如此的自嘲,她打开了网,看向联系人列表里唯一一行黑色的姓名,犹豫是否该将葛瑞昂·盖里耶从黑名单拉出来,可想到这些年寄来的书信,和圣城里的风言风语,她咬了咬嘴唇,看起了其他的姓名,比如梁人式的姓名…
赵无秋,林思行。
如果说,黑名单代表着再续前缘的可能性,放在白名单里却不再联系的故友,就是永不相见的绝情。癫狂的伤害、自私的利用,是不可修复的伤疤,注定要分道扬镳。
未等想完,迦罗娜抹着洗发露的手停顿了,竖瞳骤然收紧又扩张,最终定格为两道恐惧的锋刃。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是看见了什么,会惊恐至此?
“呀?”酒店里,刚推开房门的赛尔也哑然失色,当着杜森·多弗斯的面咕哝着东方的梁语,灵动的大眼睛难藏惊疑之色,“网呢?”
杜森只当做没听见,按印象里的感觉把嘴绷出最亲切的弯度:“嗯,赛尔,你爷爷不在吗?”
“啊,不在,不在。唔,杜森叔叔,抱歉,有客人在,不好进来的…”少年挠挠头,走出了房,将门轻掩上,不好意思地躬了躬腰,“是要找爷爷吗?请稍等,我去打电话…”
“不,赛尔,我是想找你聊聊,”杜森忙拦住他,咳了两声,把留了道缝的门推上,“是…和阿纳塔有关,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阿纳塔?”少年恍然大悟,拿指尖绕起头发,合了蓝色的眼,半睁着红色的眸,苦笑了两声,“我明白,杜森叔叔,我确实长得像女孩子,以前在家乡,也有孩子会和阿纳塔一样…但,请相信我,不会发生什么越界的事的,阿纳塔是孩子,还没到懂事的年纪,只要多劝劝,多教教,帮他清楚性别的认知,就…”
意料之外的言语,把杜森说昏了头。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竟会明白这些道理,要清楚,即使在格威兰,这类晦涩的知识,也因为部分家长的抵制,得等到高中才教。
罢了,毕竟算不上最要紧的事,杜森不准备再听,而是挑明了来意,双手紧握少年的小手,满怀歉意地蹲下,在错愕的视线里问:“赛尔,告诉叔叔,你有没有把阿纳塔当过真心的好朋友?”
“啊?当、当然是的…”
不等少年说完,杜森单膝跪下,闭上眼,诚恳地请求:
“赛尔,听我讲,我不是好人,我犯过很多错,背负很多罪,但阿纳塔,齐约娜,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不知情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请你在你爷爷、班布先生跟前替我求情、替我说些好话,我想陪着齐约娜,看阿纳塔长大,这是我仅存的梦想,其他的,我都不要,我统统放弃…可以吗?可以帮我,帮阿纳塔,帮齐约娜,向你的爷爷、向班布先生…求情吗?”
毫无头绪的发言,赛尔是听不太懂,但杜森·多弗斯眼底的卑微真情,他是能感觉到的。那种感情是不舍,对家人的不舍,对生的不舍。
于是,他暂且答应了:“好。”
杜森如释重负,在道谢后一步一回头,走进了迟来的电梯间。
少年则捂着脑袋,想着是发生了何种情况。他很迷茫,迷茫网怎么会消失、杜森怎么会来求自己帮忙,想要知道?那便打电话求助于亲爱的使者,或是质问帝皇吧。
“呦,帝皇在上…”走出机场的怀斯特·伍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眯着眼,远眺温亚德的风光,朝在正午的阳光下休眠的城市吹了口气,吸入微咸的风,往下瞥,看白飘飘的胡须随风游荡,说,“唯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