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年轻的警察拉起警戒线,两位老练的警察已经从厕所出来。他们低着头说了些什么,而后看向守在一旁的坎沙和塔都斯,告诉两个惊魂未定的学生,回去跟他们做个笔录,就没事了。
关闭警笛后,警车载着报案人与目击者,回到了设置在街尾的警署。两名警察中,留大胡子的那位接了个电话,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去了别的房间;嘴角有疤的那位警察叫他们坐在接待室,要是渴了,墙角有饮水机,桌子上有茶叶罐,可以泡点茶提提神,还和他们聊了聊,问他们高中的学业有多繁忙,还问他们明天是准备休息,又或者是继续去学校。
在塔都斯大倒苦水的时候,坎沙识趣地泡好三杯茶,给警官和塔都斯呈了过去。可还没等他喝两口,留大胡子的那位警官便回来了,说:
“老扎,交班了,你先回去吧,这两个小子,我叫新来的应付。”
“哦,你可叫他们尽快,这都是上高中的,课业重,还要休息,”嘴角带疤的警官如释重负,吐了口气,拍了拍两位学生的肩膀,把制服外套脱了去,笑着走出了接待室,“我叫扎泽·拿托,很高兴认识你们。孩子们,别害怕,做个笔录而已,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今天我值满班了,就不多奉陪,先行告退啦。”
坎沙点点头,羡慕地说:“拿托先生,你好,再见。”
等拿托警官走后,那位大胡子警察看向接待室的门,眼里是不耐烦的厌恶,嘴里是毫无敬意的轻蔑:“屁事真多。小子们,都叫什么名字?说吧。”
“坎沙·杜拉欣。”
“行,稍后跟我走一趟,去做个笔录,知道了?”写下他的名后,大胡子盯上了衣着不俗的塔都斯,不高兴地敲了敲桌面,“还有你,小子,哑巴了?”
“塔都斯·达西欧。”
“行,你…等等,你…”大胡子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对着塔都斯的衣服看了又看,好像是在确认他穿的是高仿品还是真货。瞧了好几分钟,大胡子拿笔划掉写了一半的名字,换上了略显和善的笑容,“你是报案人?哦,不不,你说过,是同学让你打报警电话的吧?好了,你可以走啦。”
浑浑噩噩的塔都斯,还没从死尸的惊吓中回过神,两眼无光,声音呆滞:“我?我能走了?”
“当然,当然,严格意义上讲,你不算报案人,至于目击者…”大胡子扶起塔都斯,把他送出了接待室,拍拍他的背,请他快走,接着,把笑意满满的目光投向了懵然不明的坎沙,“有劳这一位就够啦,走吧,请走吧,快点回家吧,明天还要去学校啊。”
大胡子在门口挥挥手,目送塔都斯远去。跟着,他回身望向踟蹰不安的坎沙,那眼神,简直是公鸡在盯菜地里的青虫。而他的笑容,也换作了啄中猎物的心满意足,连说话的语气,都傲慢了不少:“小子,来做笔录,听到了?还不动腿?你是瘸了吗?”
就跟小学时听到老师的训话一般,坎沙老实地离开了座位,默不作声地追了上去,照着大胡子的指示,进入一间冷冰冰的空调房。
这间房放着一张桌子、三把椅子。空调上的数字显示,在这冬日时节,空调竟然调成了十九度的低温,风还吹得呼噜噜,比餐馆的鼓风机还吵闹。而且,这间房的一面墙,还是雾蒙蒙的玻璃,看起来,似乎是那种只能从外面观察的单透玻璃。
“外套脱了,这里不准穿,还有书包,放在外面。”
在大胡子的呵令下,坎沙把外套交给了他,顿时寒毛耸立,浑身发凉。而大胡子,是把那廉价的羽绒服粗暴地一卷,塞进书包中,扔到了不知哪去,接着,便大声喊来两名年轻的警员,一位陪他问话,一位去玻璃的那头看着情况。
“坐好,坐正了,”大胡子拍拍桌子,瞥了眼身旁的年轻人,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机灵点儿,来,你来问话。”
年轻的警员对着大胡子,笑呵呵地对行了个礼,接过了签字笔,板着脸盯死了坎沙,开始问话。
“姓名?”
“坎沙·杜拉欣。”
“年龄?”
“十七岁。”
“第一次进警署?”
“是的,第一次。”
“为什么到警署?”
“你们带我来的…”
“放明白点!小子,你没长脑子的?痴呆吗?我是问你,为什么跟我们到警署来?”
“我让同学报警…”
“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们老师没教过,话要怎么说明白?”
“我看见死人了,我让同学报警。”
“现在的学生,跟猪一样蠢。好了,在哪里看见死人的?”
“学校对面的公共厕所,女厕所。”
“几点钟?”
“应该是九点二十。”
“应该?什么叫应该?傻东西,连时间都不会看?”
“我是说,大概是九点二十。同学报案的时候,我看了他的手机,是九点二十三。”
“傻瓜,为什么不直接说九点二十三?行了行了,现在,说,你为什么会钻进女厕所?”
“我和同学撞见了一个男人,从厕所里冲出来,然后,我们听见,厕所里有古怪的声音…”
“男人?什么男人?你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
“头发掺白,是个中年人,具体的长相,太黑了,我没看清。”
“瞎了眼的鼹鼠。继续说吧,进了厕所后,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隔间的门打开了,有东西扑腾,还闻到很恶心的气味,就走过去,看到…看到她被鱼线勒着脖子,坐在马桶上。”
“哦?小子,你的意思是说,那会儿,她还没死咯?”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小子,人是死是活你都看不出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一掌猛拍桌面,命令那冻到瑟缩的坎沙必须抬起头,正对年轻警员的视线,正视那如狼捕食的夺命之光。
“我是说,我缺乏相应的专业知识,无法判断她是死是活。但是,我猜,她该是死了,如果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哦,所以,你就擅自破坏了现场,是吧?”
“我是觉得她还没死,还能救,才剪断了鱼线,放她下来,但等我把鱼线松开,她已经不动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有意破坏了犯罪现场,是吧,小子?”
“如果想救人而剪断鱼线算是故意破坏现场,那就是。”
“他妈的狗崽子,在我这里摆谱绕话是吧?”
话音未落,年轻的警员已踹开了椅子,走到坎沙的面前,单手扯住他的衣领,揪着他站起来,抡圆了膀子,五指摊开,向他的脸扇了过去。
在坎沙的眼里,警员的巴掌很轻、很快,可与“搏击全明星”里的冠军亚罗巴布比,又慢得像是蜗牛蠕行。坎沙微微抬高手肘,刚想学着节目里的格斗高手,来一个漂亮的格挡反击,却又放缓了动作,乖乖地挨了一巴掌。
坎沙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脑袋是懵悠悠的昏,身体是随着巴掌的力量,向侧方转了半圈,幸好是用手撑着地,才没把头撞在冷冰冰的地砖上。
感受着脸颊的痛苦,坎沙猜测,这警员要么学过灵能,要么是蛮力无穷。总之,得益于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他的脸上是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醒目又刺痛。自他记事起,也就是小学时招待乡下来的亲戚,给亲戚开了电视,被母亲安苏妮怀疑是偷看电视没写完作业,拿皮带抽屁股、抽到皮带绷断的疼能与之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