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她的表现太突出了。混血儿,满嘴方言的口音,青春、活泼又不屈,我的客人、格威兰的贵宾、军方的人士相中她了,你明白吗?军方,格威兰的驻军,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我的父亲放在眼里,不把麦格达乃至整个北共治区放在眼里的驻军——格威兰的军官看上她了,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他们的士兵,敢在交谊舞会上当众侵犯官员的太太和小姐;他们的军官,敢逐年虐杀包养的情妇和妓女。
北共治区没有帝皇,也没有帝皇的使者,如果有,格威兰的驻军就是帝皇,驻军的高层就是帝皇的使者。我们没有权力、没有资本回绝他们的要求,相信我,要我形容的话,万一他们瞧见了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的心情,会比你更崩溃——因为我清楚,不论是我还是我的父亲,都缺乏对抗他们的底气。在他们看来,你也好,我也罢,都是匍匐在巨象下的蚂蚁,区别无非是谁肥谁瘦,被咬一口有无感触而已。
所以,坎沙,作为塔都斯的兄长,巴迈的继承人,我请求你,将我的解释简化到她能理解的程度,劝她审明当前的情境,接受现实,把心里的厌恶和委屈抛到一旁,只要侍奉好军队的来客,金钱、职位、房屋任她挑选。
当然,少不了你的奖励,坎沙。你是单亲家庭,对吧?你的妈妈在我母亲的公司上班,总是熬夜不归,辛苦得紧。你愿意的话,往后,我可以动用关系,给你妈妈挂个闲职,年薪随便你划,不高过我的妹妹和母亲就行。
哦,我忘了,你是被休学了?放心,我们达西欧家的关系,能摆平麦格达的任何难题。别说回去读书,就是想留学、想免试,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如果不想读书,想带着你的朋友——嗯,海芙?想带着海芙离开麦格达,也是轻而易举。我们会给你足够的钱,方便你和你的母亲,以及这位小姑娘远走他乡,即使去格威兰、去博萨、去瑟兰、去邦联,也能靠着吃银行的利息生活,绝对轻松,不会有压力。
请考虑吧,坎沙,海芙,请考虑吧——不是考虑接受与否,你们要明白,你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接受,是仅有的解决途径。
不要指望网络里说的那些…圣恩者?还是前行之地?没用的,圣恩者又怎么样?他们有胆子杀了驻军的军官,挑起战火吗?前行之地又如何?是的,我们扎根在麦格达,逃不脱他们的制裁,可你们呢?你们能逃过驻军的手眼吗?不行的,坎沙,海芙,不行的啊——请接受现实吧,答应我,不要胡闹,好吗?”
坎沙抱紧海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不知情况几何的女孩,斩钉截铁地说:“塔都斯呢?巴迈叔叔呢?我要见他们,我要先见见他们。”
“塔都斯?呵,他在呢,这个时间,他恐怕在睡大觉吧?如果你坚持,我会去喊醒他,安排你们见一面,至于我的父亲——抱歉,恕难从命。他的情况非常糟糕,具体来说,是公司的情况非常糟糕。他正在公司待着,想办法应付那些发疯的股东,向他们解释银行与市政厅的陷阱是驻军的手笔,为的,是逼他吐出家当…”
“我明白了,塔都斯在这里,对吧?”
“对,想见他,不急于一时,我…”
坎沙贴在海芙耳边,果断地交代了句:“海芙,一会儿往卧室跑,记住先反锁门,再搬柜子堵门,明白吗?”
“哥…”
不待海芙抹去泪花,坎沙已经松开了她,起身抓住卡麦尔的衣领,用最温和的方式,将之抛向墙角,摔得人惊声尖叫。
“小鬼头!你活腻了?!”
在坎沙对卡麦尔动手的同时,保镖怒吼着冲来,试图阻止他的暴力。可他的动作太快,卡麦尔又太轻,保镖没能接住飞出去的卡麦尔,反倒是给他抓住空档,先下一城:
“腻你娘的蛋!打架还敢分心接人?大脑僵化了吧你!”
他以冲刺的方式前扑,将身体化为炮弹,把肩肘当作弹头,竭尽全力地撞上保镖的胸膛。毫无疑问,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胸骨和肋骨不可能扛住肩膀与肘部的坚硬。在骨骼断裂的悲鸣中,保镖同样飞向墙角,和卡麦尔落在一起,把没能守护成功的少爷给砸晕了。
坎沙·杜拉欣的学习成绩只算优良中上,可他在搏斗的时机掌握与灵能的爆发运用方面,是从未遇过竞争者的高手。要不是情况紧急,在一击败倒老辣的保镖后,他简直要握拳一跃,直呼自己比《搏击全明星》的冠军亚罗巴布还有本事,至少,看了那么多比赛集锦,他还从没见过亚罗巴布能一击致敌呢,更别说丢人的新冠军斯提亚诺了,那人啊,只会挨打陪跑,好容易拿个冠军,都是疑云重重、众说纷纭。
“去!”
让海芙跑进卧室后,他见保镖是难以爬起来,便拿起茶水壶,直冲门外,准备先找塔都斯,再联系巴迈,把卡麦尔的昏招揭露出去。他不相信,塔都斯和巴迈能放着卡麦尔出这种馊主意而不顾——不敢打巴迈的电话,卡麦尔定然没有请示过父亲。
只要带着塔都斯与其对峙,他必然一转颓势,带海芙逃离被侮辱的不幸。
“抓住他!”
门外的大汉可不少,别说群殴了,就是逐一来袭,他也遭不住。但是,茶壶在手,他有什么好怕的?热水泼出去,被浇中的人立马痛得跺脚,让出了逃窜的空间。他奋力一撞,顶开挡路的人,直奔塔都斯应该在的房间,连门都不敲,便一腿猛蹬,活生生踹蹦了门锁,也踹疼了脚底板。
但他顾不上疼,是忍痛跌入房中,一把推开卧室门,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喊道:“兄弟!兄弟!救命,救我命!十万火急——”
他呆住了。
卧室里的春光,是何等旖旎。塔都斯·达西欧正趴在阿姨的身上,和媚眼动人的阿姨一同看向他,变得恐惧、羞耻又震惊。
呆滞、呆滞,呆滞了近一分钟,塔都斯才尖叫着躲进被窝,不敢看自己的好朋友;塔都斯的阿姨,是哭着捂住脸,慌忙拿散落床沿的丝袜和衣裙遮挡身体;坎沙·杜拉欣是松开手,缓缓后退,脚一滑,趔趄后仰,一屁股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塔都斯不是告诉过他,他不是亲眼见证过,塔都斯是把阿姨当作母亲看的,是想待在阿姨身旁,如同被母亲安抚一样,得到婴儿般的睡眠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交缠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不穿衣服?为什么他们的眼睛里、皮肤上、动作中,尽是《在云端》刊载的文章与写真似的,充满了男女间的情欲?
恶心…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坎沙捂住胃,忍不住那干呕的冲动。他真的好恶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恶心,他只知道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是理不清、剪不断的混沌——
在他呕吐的时候,保镖和大汉们冲进房,将他踹倒在地,拳打脚踢。
痛,痛,痛,比被大胡子警察用警棍殴打时更痛。可在反胃的恶心之前,痛算不了什么,他开始呕吐了,把消化一半的面包连着酸水呕吐,吐得干干净净,吐得殴打他的人都急忙收手退后,等待主人的发落。
“帝皇在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教训…坎沙·杜拉欣,你很有能耐,我欣赏你…至于塔都斯?我的好弟弟啊,我的亲阿姨啊,你们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啧啧啧,塔都斯,我得说,你比父亲还要吓人…至少,血亲是父亲的禁忌,你小子…哈哈哈,要是妹妹和母亲看到了,真不晓得她们会是什么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