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的口气不容置疑,逼得少年无言以回应。他叫露丝和少年去一旁休息,他自己则走出宣告室,推开想要扑到他身上的前妻兼新娘,化身为例行公事安慰受害者家属的执法人员,冷淡地说:
“警方已介入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保持冷静吧。”
雅奈尔的眼睛哭成了大丽花,像是在流淌着血泪:
“戴维!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当着雷斯特先生和亲朋好友的面,旧事重提还是免了。等待通知吧,灰都的警署效率不低,排查嫌疑人——”
“你这个冷血的魔鬼!你是黑水的探员啊!你——”
戴维握住雅奈尔的手腕,将失控到试图捶打他的新娘扔进新郎的怀里,再从胸袋里掏出证件晃了晃,略显遗憾地摇起头来:
“正因为我是黑水的探员,我才要恪守规章,按流程行事。放心吧,若是警署缉拿不力,我很乐意记他们消极怠工一次,接过他们的工作,尽快找回弗拉维,安心吧,雷斯特夫人,哦,还有雷斯特先生。”
说完,戴维弯腰行礼,不顾晕厥过去的雅奈尔和神情复杂的莫森,吹了声口哨,让露丝带着少年跟过来,尽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笑呵呵地打开车门,邀请少年坐上自己的小轿车:
“由我当你的司机吧,哦不不不,不是副驾驶——文德尔先生,在格威兰,客人应该在后排入座,因为后排最安全。不用谢,我们出发吧。”
打响发动机后,他把手机架在方向盘上,边和少年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边与露丝打字沟通,论起婚礼现场的意外。
“你做的?”
“你猜。”
“猜你的头。现在去哪儿?”
“带他去你的接头处。”
“带他去阿格莱森的店里?那有什么用?让他给我们当督战队吗?”
“差不多吧,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因闲话谈得太多,少年遂正身而坐,试着讨论关于斐莱·奥洛罗的案情:
“赫斯廷先生?我听说你负责督办斐莱失踪一案,掌握着大量的嫌疑人资料。我已打探出无名氏是位威能莫测的圣恩者,具体身份仍旧成谜。经过调查,我怀疑他可能是靠着外国企业诓骗留学生,进而…”
“思路惊人啊,文德尔先生,这些收集线索与推理案情的本领,是帝皇使者教给你的吗?”
“姑且算是吧…赫斯廷先生,请相信我,我愿向帝皇起誓,到灰都来查案纯属我个人所愿,与班布先生没有任何关联…”
戴维目视前方的道路,见绿灯离转为红灯尚有三秒钟的时间。但他没有踩油门抢道,而是降低车速,恰好在红灯亮起时停在斑马线前,平静地反问一句:
“孩子,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与我儿子的失踪没有瓜葛吗?”
“因为是你找人劫走了他?”
“也许是吧?”闻言,戴维仰头大笑。他笑到红灯变黄、笑到后方车辆的鸣笛骂娘,才点火开道,“不过呢,就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我实在不好怀疑一个让他跳粪坑他就跳粪坑的孩子是个心机深沉的坏蛋,姑且信你一回啦?”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孩子真被人劫走了?那你怎么拦着我?你不怕他——”
“我不怕他出事,我说了,或许嘛。倒是你啊,文德尔先生,难道你是那类极其稀有的圣恩者,能读懂人心,乃至窥探过去吗?”
“不,我只是阅览了你的个人信息…”
“嗯,最好是那样吧,兴许我该电告上级,哦,就是那位头顶灯泡的谢尔德,问问他有没有把我的档案发给你,以便我们深入交流,把默契度磨炼到满分呢?”
“我…”
“嘘,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说我的资料其实是前行之地发给你的?也对,毕竟帝皇使者神通广大,他手下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弄来黑水探员的档案不算难事,尚在合理的范围内,可信度很高。”
一席话说完,戴维见少年几近坐立不安,不由笑出了得胜者特有的惬意,诚心劝告道:
“文德尔先生,你缺乏编造谎言的天赋,要是遇见花言巧语的精明鬼,当心被骗得团团转不说,还要提防着小心心都成了透光镜哦?”
“谢谢提醒。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家正规营业的博萨餐馆。那家店的主人服务于我们,是位能力独特的圣职者,有着极佳的契约精神。近一年来,他从灰都大学里刺探到了不少消息,恰好能作证你的推论。而且,他即将为我们的佣金献出仅存的绵薄之力,用他的祈信之力作为诱饵,引无名氏上套。”
在戴维的耐心解释下,少年清楚了阿格莱森是何等罕见的圣恩者——这个从博萨来的男人,极可能是全大地唯一一例拥有两种祈信之力的特殊案例。
而无名氏的力量最少有第三巅峰的高度,对这种能力超脱凡人的怪物,最具诱惑力的珍宝不会是低级的权欲情色,而是突破巅峰的契机。假如有一道登临祈信之力更高层的阶梯摆在他眼前,哪怕乞丐都能看出那底下埋了捣蛋的机关,他也会如饥似渴地踩上去。
轿车驶入康曼城旧区,停在一条人流兴旺的街道口。在露丝停好车前,戴维的手掌落在少年的肩头,力道仿佛有千万斤重:
“现在,文德尔先生,清楚你该做什么了?我才不信伟人的宠爱是天降甘霖,不论你是为使者或第三方的利益而来,还是真的为一个普通的留学生到灰都冒险,我都建议你坦诚相告。
争取我们的信任,是你能全力参与追缉无名氏的行动的最佳保障。”
少年哑然。直到露丝下车的一刻,他才攥紧衣棱,铿锵有力地许下承诺:
“我明白,我会慎重考虑。”
“时间不等人,文德尔先生,早决断早安心啊。”
此刻,阿格莱森正在兼职打工的瑟兰餐馆里卖力地装箱。他累得满头大汗,哀求着心善的老奶奶赏一瓶冰镇饮料解渴:
“婆婆啊!大慈大悲的艾娜克塞斯婆婆啊!可怜可怜勤劳的孩子,来杯冰柜里的琼浆玉液,帮他解解渴吧!”
俗话说得好,再古板的女人也怕遇到没脸没皮的缠人精。艾娜克塞斯边叹着气边拿钥匙解开冰柜门,取了瓶未开封的白树汁递给他:
“今日第五瓶!下不为例!再死皮赖脸,我让店长从你工资里扣钱!”
“嗨嗨,那不如…把婆婆您喝过的那杯送我呗?瞧瞧,放在那儿多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