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都大学尘封的标本陈列室,是戴维与露丝的休息处。收纳在玻璃罐内的畸胎、眼睛与肝肾肠脑等人体标本浸在防腐液里,散发出绿色的荧光,穿透厚重的灰尘以指责后人对它们的冷落。
原本用来储存尸体的解剖台下,藏着一整老式套监听设备。戴维取出录音用的磁带,由衷地嗟叹:
“第二帝国的间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用来传递军事情报的据点,在一世纪后仍能发散余温。露丝,你说,前辈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藏匿下这套设施?”
露丝颇费一番工夫才搞懂老式磁带播放机的运作原理,自嘲似地笑道:
“有时候,先人的前瞻性确实令我们佩服。”
磁带的内容笼统,囊括普通人、海军士兵及军官、校内人员与议会的私密录音。看得出来,当日,第二帝国的间谍下了大力气铺设这套监听线路,覆盖了灰都新区最重要的房间——
从灰都大学的校长室、研究所,到各大庄园的私密空间,除王庭以外,灰都重要的政府、科研人员的住宅区、工作区尽在监听之下。
戴维忍不住讥讽:
“也难为我们的精英老爷追捧贵族式建筑,多年来你击鼓我传花,把这些庄园轮流经手一遍,以此为地位的象征。露丝,这算不算一种资产接力?”
“说像洗钱的古董名画更恰当,”看着巨型的录音磁带与最多八倍速快进的播放器,露丝直觉头疼,“干活吧,戴维。”
固然,因时代变迁,不是每间房的录音都有价值,应该说,绝大部分录音记录的是权色交易与工作、生活琐事。戴维和露丝纵使拨带快进以跳过大多数无关人士的录音,仍浪费一整日的时间,才算从某段录音带里听到了关键信息,内容如下——
甲:这些学生真是疯了,闹着给叛党捐款就罢了,竟妄图组织游行?你们海军能忍,我也忍不得,必须要教教他们何为法度!
乙:。排安们你听全,行外是们我,生学付对
甲:!神精顿整们他帮棒棍用要就,生学劣顽些这?么什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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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僚同的军陆仿效肯宁官长的我,上柱辱耻的史历在钉被而此因若?吧调抽们我由能不,手人的压镇
甲:不麻烦军方。他们想搅乱灰都的水,自有人教他们收敛。
乙:收敛?前行之地的人还在我们的地盘转悠,你们才该收敛!想架我们上火炕?恕不奉陪!
甲:你们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圣城的那位自顾不暇了!南方的事宜,他已撒手不管,真理教的人摸进圣城传教他还不知道,他和他的狗腿子还能威风多久?光是北方的过期酒,就够他喝一盅了。
只要处理好不安分的暴民,我们格威兰就是绝对安全的。
乙:你让我想起一种人。
甲:哦?什么人?
乙:有个大学生在网站上问,假如他研发出超光速引擎,但不小心炸死了一个城市的人,他能免罪吗?
甲:人才啊!免罪,当然免罪!不仅免罪,还要嘉奖!大大的嘉奖!
乙:好回答。想听听网民们的答案吗?
甲:请讲。
乙:网民们的答案,我们归结为六类——
超一流大学的人会告诉他炸死半个大地的人都无妨;一流大学的人会劝他实验失误常有而不必自责;二流大学的人会告诫他去反省与忏悔,为过失赎罪;而高中生和老百姓呼吁把他抓起来受审;初中生和小学生会骂他是魔鬼;幼儿园的小朋友听到他的姓名会瑟瑟发抖,求帝皇收走他的性命。
甲:哎呀,是这个道理,学的越精,越缺乏人道主义精神,给人命明码标价了。所以说,把学术水平和个人品德挂钩这件事,我一向是反对的,拿伯度河游轮的丑闻举例,我是如数家珍——
让小女孩流产的数学家,沉迷违禁药品的哲学家,每日换一个情妇回家且与妻子共享情夫的物理学家…哼,这些学术精英的腐化,多叫人心痛。
但痛归痛,总比忤逆王庭要合适,腐化的结果不过是纵欲过度、不影响学术成就,可忤逆王庭就是死路一条了,于国家无益啊。
只能说现在的孩子太天真,认不清现实的残酷,该上棍棒教育了。
乙:合适这个词,你也说得出来?你不会也是超一流学院培养的宝贵人才吧?
甲:很遗憾,我不是。我是从托摩行省升任上来的,大学肄业。
乙:哼,我无意讽刺你的学历,我只是想警告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一路货色。你们管教不力而种出的苦果,你们自己吃,少拖着我们陪葬。
甲:你们呢?你们花了多长时间,还没抓到谢尔德和他的党羽,就这种办事效率,有脸笑话我们?真要陪葬,那也是你们办事不力,害我们陪葬!
乙:抓王储就抓王储,别说的那么好听。给陛下和黑水压了这么多年,想扶那个女人上位,不就图她好操纵?
甲:我们图她好摆布,你们不是吗?看陆军的朋友在北方大捞特捞,眼红了?咱们目标一致,都是同路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啪。
摔门声响起,录音结束。
“呵,他们还是这么无耻,”露丝摘掉耳机,不需对照地图便题下议员的姓名,正是彩虹头公子哥的那位父亲,“真该让使者多杀他们几波,肃清一下格威兰军界政坛。”
戴维把录音转换成数据版,发送给标注着‘维莱’与‘谢尔德’的账户,抽起一根久违的香烟,恢复了往昔的惬意:
“杀不尽的,蛀虫是杀不尽的。除了旧虫,新虫就该上位了。”
“你是说谢尔德?戴维,把文件发给他做什么?他还有余力对付海军?”
“他的业务能力不差。逃进下水道之前,他把灰都的地图数据全部销毁了。陆战队扑了个空,只能陪他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我们给一个替海军和议会添堵的机会,他当然乐意把握。
嚯,回消息了,他效率倒挺高,难怪议会和海军逮不住他的尾巴。”
“怎么说?”
“嗯…
原话是‘抓他们来,打他们来,杀他们来!别问他们是谁,别看他们的脸,别让他们开口,他们是炼狱的恶魔,是魅人的毒药。
他们的脸会伪装亲善,骗你们可怜;他们的嘴会搬弄是非,欺你们愚昧;凡是发现有人听他们的看他们的,一视同仁,杀了便是。’
出处是传道者爱念的教典第几篇章啊?这是要借他们的刀杀他们自己的人,但成功条件是天衣无缝,难办、难办啊。”
露丝不免失笑,遮着嘴骂道:
“师出同门啊,戴维。”
“都是特训营出来的,思路难免雷同嘛,”谢尔德的消息在戴维的意料之中。他更在乎的是维莱的回复,“很好,他们在伏韦仑挖出了新料…想听听吗?”
“又是缇洁雅公主的情史?像她这样自小养在王庭的人,受的是贵族式教育,信奉的是包养情人方可体现魅力的贵族涵养,与其期待她重整纲纪,我们不如去找乌塔维娅——”
“问她有没有兴趣杀杀海军的将官?”戴维仿佛听到了恶魔的名号,生怕避不开这尊灾星,“嚯,她在下水道瞎追一气,哪知道那位先祖早跑出了灰都呢!”
戴维默不作声。他和露丝都清楚,第三巅峰的圣恩者是左右胜局的助力,而老国王薨逝后,格威兰最强大的圣恩者都在隔岸观火,静待海军、议会与黑水分出高下,如果能唤回乌塔维娅的神智,与她结盟——
免了,还是看看伏韦仑的线报,披露缇洁雅公主的情夫之家族勾结真理教走私物资的大事吧。若能以此为契机,一举砍翻海军与议会粉饰正统的大旗,远比幻想得到世上最自私自利的圣恩者的扶助更重要。
维莱的人锁定了一位频繁往来于边境的黑帮骨干。近年来,此人和边防哨卡的官兵沆瀣一气,以押运善款的名义随卡车队出境,实则走私紧俏物资,搜刮北共治区的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