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话,是想说古代的悬案都是今人杜撰的喽?别拿阴谋论诓我了,我们朝晟人又不是不会上网冲浪。”
“你听说过朝晟元老的传奇吗?”
“元老?元老和祈信之力有什么关系?”
“你瞧,你瞧,”大叔合上笔记本,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极地的管理层都是你的同胞,却没有人提醒你探究朝晟的往事。”
随着记者大叔的讲解,维奥威夫心底的狐疑迅速转化为错愕。
朝晟元老曾有一段在灰都谋生的历史。据灰都旧贵族瓦瑞科家族的记录,朝晟元老是个阴险狡诈的地痞流氓,靠着无底线的阴谋诡计混入庄士敦一世的府邸,组建恶名远播的特务机构黑水,替庄士敦一世铲除政敌,制造了大量冤假错案,是能吓哭格威兰北境小朋友的恶魔。
而且,这朝晟元老是个爱逗猫惹草的东西。他养了位漂亮老婆还不知足,时常出入贵族舞会,与一些贵妇人不清不楚。这元老本就身虚体弱,沉溺女色之后,更是雪上加霜,一次舞会上,他因腿软而折了腰,贻人口实。那之后,他遭到灰都贵族的抵制,又因血债累累,被冤魂索命的噩梦缠身,便躲在庄士敦一世的府邸。最后,庄士敦一世为平息贵族的怒火,将他逐出灰都。念在他鞍前马后的功劳,庄士敦一世遣人护送他回梁国,免遭血仇之殃。
但朝晟的元老是相当的无耻下作。临出灰都,他窃取了庄士敦一世的秘宝,以此延年益寿。没有人知晓他偷走的秘宝是什么,可传闻说,当庄士敦一世发现秘宝被他盗走后,气愤之下险些中风,更是在府邸跟管家咒骂他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缺德种,格威兰方面应该火速组建一支远征军,向东征服博萨与梁国,抓他回来绞死,制成风干肉,以儆效尤。
“等等,”维奥威夫听得有滋有味,忽然察觉话题跑偏,“这和我想听的不相干啊?”
“寿命,寿命,注意元老的寿命,”大叔竖指嘘声,示意他静心听,“你见过他的影像资料吧?他是十足的梁人,你们朝晟的主体民族,他不是精灵,不是混血者,怎么能活过四百个寒暑?”
“万一他整容了呢?”
“整容?王庭画师作过他的肖像,那时他就是人类,整不了容的!不过回朝晟后嘛,就难说咯。”
“您是指?”
“传说他偷走的王庭秘宝,是奥兰德家族自帝皇分封时便看守的奇珍。参考你们朝晟的圣岩储量,更易发觉内里猫腻。二十年战争后,因第一代圣岩动力装甲的巨额能耗,帝国掠夺了占领区内几乎所有的圣岩,导致圣岩售价飞涨。格威兰情况稍强,可也熬不过时间的磨耗啊,从五年前开始,圣岩就贵过等重的黄金。
而你们朝晟呢,竟然能在南共治区列装最老套的圣岩动力装甲,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圣岩。考虑不可忽视的战争成本的问题,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你们朝晟把最廉价的步兵视作比飞行员更宝贵的资源。二是你们朝晟的圣岩便宜到令人发指,比油价更低。”
维奥威夫听得心惊胆战,强撑笑容:
“您相信第二种推断?”
“难道不对?”大叔自信地后仰,笔直的目光刺得维奥威夫心虚,“你知道格威兰的情报部门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什么?”
“朝晟元老从奥兰德家族盗走的秘宝,不仅帮助元老获得超长的寿命,更能量产圣岩——
帝国时代生产圣岩的文明瑰宝,被你们朝晟的开国元老从奥兰德家族手中偷走了!”
“放屁,明显是泼脏水污蔑我们朝晟!上网冲浪也要讲口德!谣言信不得!”
“你看,着急了吧,”大叔是开心得像个顽童,“流言流言,自有它流传的道理。”
正面辩不过对方,维奥威夫只能抓他话里的漏洞:
“不是,这和古代史有个屁的关系?这不是我想谈的,略过吧。”
“嗯,你听说过贤者吗?”
维奥威夫自然听说过贤者的威名。而大叔则说,朝晟元老盗走的秘宝,大概率是由贤者看护的。贤者是一名古怪的圣恩者,在帝皇逝去后,贤者是世间独存的圣恩者,他本可以凭继承者的身份与圣城的基本盘谋夺整个帝国,但他选择远走灰都,藏匿那制造圣岩的秘宝,毁灭了依赖圣岩的帝国文明,使繁荣的时代结束,使统一的帝国崩溃。
到灰都后,贤者虽然深居简出,仍需要仆役服侍。这些人的口风总有松懈的时候,对宫闱感兴趣的贵族富商乐意用重金收买他们,打探奥兰德家族与贤者的秘事。
如果把侍奉过贤者的仆役的供述串联在一起,便能发现一个秘密——
看似长生不老的贤者,有着一个规律的容貌变换周期。以二百年为一个周期,贤者会如正常人一般,逐渐衰老,而在衰老到极致后,他便会重返青春。可他的发色出卖了他返老还童的真相,由历代仆役的口供可知,贤者在一千年内,换过至少三种不同的发色,每一轮的相貌特征都存在着极大差别。
大叔叉了条脱骨的海雀肉,那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只有用嘚瑟才能够形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贤者的永生极可能是通过转换肉体而完成的!他为什么需要转换肉体呢?用圣恩者的理论来解释,那就是他外强中干,他的肉体承担不住祈信之力的侵蚀,他需要定期更换肉体,把灵魂、意识转移到年轻健康的肉体里,他才能永世长存,而这…
和你感兴趣的「依凭」应该有相通之处吧?”
维奥威夫已经听不懂大叔后面说了哪些话。他的眼神呆滞,瞳孔失去高光,大脑超频运转,把多日来灌注进记忆里的海量文本检索又检索、关联再关联,思考到脑壳发热,汗水滚落如珠。
假如说祈信之力和某本手记里说的一样,是一种因真神为接触真理而创造的媒介,而某些强如贤者的觉醒者则掌握了活用这一媒介的诀窍,让意识或灵魂与不可测、不可察的祈信之力融为一体,那么,当他们死亡时,凋零的仅仅是他们的肉体,他们的思想则不会被消灭。他们只需要等待符合一定先决条件,譬如经历、性格、思维模式与他们近似的新觉醒者乃至凡人出现,再满足一些极难达成的后续条件,把他们的灵魂转入这新的躯壳,就能抢占别人的肉体,重回现实世界。
而被他们夺走的肉体,就是所谓的“依凭”!
不对。
觉醒祈信之力的圣恩者这么多,可从没听说过有人在觉醒之后性情大变,如同意识被别人取代的案例。至少,通过诱导新的圣恩者觉醒被前人先行领悟的祈信之力,进而以相似的祈信之力为桥梁来夺走别人的肉体是不可信的。多数圣恩者的祈信之力都是“夯进”,可没见他们被同一个前辈夺走了肉体,当了别人复生用的依凭。
这条路走不通,贤者定是用了另外的手法,难道是那被元老盗走的秘宝?
用现代人便于理解的事物来形容,如果贤者能把他的思想、灵魂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随祈信之力封存在那什么如“储存卡”一般的秘宝里,或者以那秘宝为“数据线”,待找到合适的新主机“依凭”,便新旧交替,来一出数据拷贝或数据转移,侵入新的电脑主机。
想通内里门道后,他不再是维奥威夫,而是求知若渴的朝晟人刘刕,呢喃着旁人不懂的梁语:
“我的个老天爷啊,祖先生是用这法子长生的?难怪林思行要冒大不韪,宁当叛国贼,也要取他性命…唉?
小武不是目击者,他…他不透露当日的情形,不能是看见林思行从祖先生那儿抢了什么——”
他习惯性地打开网,又不敢发起通话,猛地甩甩头,才驱散了可怕的念头:
莫把朋友牵扯进来,罢了吧!
回望桌前,大叔喝光了杯中酒,吃尽了盘中肉,早夹着笔记本电脑跑路了。他给维奥威夫留下的,是一张写着关键词的字条:
黑水,帝国元帅,圣恩者结社,人体实验,意识转移——
今日的餐费,朋友。
维奥威夫急忙扛起亚德瓦尔回宿,用搜索引擎回顾黑水探员披露的灰都丑闻,忘了替方才的推导做一个至关重要的收尾总结——
真神或许并没有被消灭,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