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看。”他指着那悬停的竹筒:“这汲卤桶上也有机关。”
原来这叫“汲卤桶”,段然想。
“这汲卤桶是只进不出的,把它探到井里后,卤水就会往里涌,大人看我手指的地方。”周保全伸手指着竹筒底部:“这是熟牛皮做的,只要上面工人一拉,它就会封住桶底。”
“好了,放水吧,汉子们都累了。”段然看向那几个辛苦维持桶身的工人。
“几个糙汉子哪知道什么是累。”说完,他从地上拾起一根铁钩,将桶移到旁边一个石臼之上,铁钩探入桶底,戳开牛皮,便有一根白花花的水柱喷涌而出。
石臼上开了个口子,铆着一根竹管,卤水便都随着竹管流下山去。
段然身后的一个官员,伸手探进水柱,收回手后,指尖揉捏,其后还要用嘴去舔。周保全连忙止住他:“这位大人可不敢吃,卤水脏,有毒的。”
段然哈哈一笑,慰问了那些工人几句后,问周保全:“适才听蒲县长说,原本打捞卤水,都是开的大井,也是一样打捞卤水吗?”
说起这个,周保全昂首挺胸:“大井哪能这样,那是真像咱们家里打水一般,拿水桶丢进去再拎上来,每次打的卤水少还不说,光是时间也比这长。”
“而且,”周保全指着石臼竹管:“以前都是在山洼里打卤水,工人得自个儿把水桶拎到作坊,现在换到了山上,倒进这里面,顺着竹管就流过去了。”
这就是技术带来的好处,段然欣喜地问:“不知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真是个人才。”
周保全鼓起胸膛,自豪地说:“正是家父!”
“这天车以前就有,我爹只是改良了一些。但这小井采盐的法子,真是我爹一手想出来的。”
“怪不得你能做管事。”段然笑道:“有技术有功劳的人,就该在这个位置,不知你家大人现在如何,身子可还康健?”
“我爹好得很,只是这些年老了,才不来盐场的。”周保全说。
再度慰问在场工人以后,周保全、蒲山一行人的陪同段然下了山,往作坊去了。还是那条小路,段然指着路边的竹管,感叹道:“这里面流淌的,都是盐啊。”
进入作坊,有周保全引路,段然直接到了那竹管的另一头。墙根处的地面上,有一大坑,一座由巨石开凿出来的水池,便埋在坑中,竹管自墙壁伸出,卤水流进池内。
段然这才看清卤水的本色,是一种浑浊的灰褐。
工人挑着木桶,从池中打捞卤水,跟着工人,看见他将卤水倒进院子中央支起的大锅里,使长勺不停地搅动。待水烧沸后,他端起长勺,从一侧的桶中,舀一勺白中泛黄的液体,泼到锅里。
段然等人就全程跟着这工人,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着他如何做。段然鼻尖微挑,却闻出那白色液体明明是豆浆,对这一步颇为不解。
周保全适时地站出来,对段然解释道:“卤水太脏,直接蒸出来的盐是能吃死人的,我们把豆浆倒进去,就能把脏东西带走。”
说着,周保全笑了起来:“其实和做豆腐是一样的,只不过我这豆腐不能吃。”
段然微微一笑,继续看锅中的变化,不久后,开始有泡沫浮了上来,慢慢聚拢到一块变成杂物,看起来还真像未成型的豆腐,那工人便端着长勺,将这些物事捞出去。
又过了颇久,锅里的水眼见着蒸干了许多,段然看见慢慢开始有盐粒现形,其后越来越多盐浮现出来,洁白如雪。
周保全伸出手来引路到另一边:“大人,作坊里就是这样的活,锅里水烧干,熬出盐,这时候的盐就算是可以吃了。”
“不过我爹说,这样的盐还是粗,卖不上价钱,所以我们还会再添水加豆浆熬第二遍,这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