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伊芙蒂对两位特使的印象是：行事一板一眼，为人无聊至极。

不仅是伊芙蒂，恐怕任何一个有点儿识人之明的人都能从那挑不出一点破绽又刚正不阿的坐姿中看出来。他们年龄不大，大概三十岁上下，男的叫伊恩，女的叫蕾贝卡，他们都有着高瘦的身材，干练的短发和雪白的肌肤。再加上浆得笔挺的羽白色双排扣制服，看到他们，你无法不想起他们的执法者身份。甚至，你会有一种他们就是律法本身的错觉。

“欢迎来到黑尔舍姆。”主教说。

“多有打扰，请谅解。”本说，语气平板。

双方互致问候，然后隔着一张桌子对坐。

“喝点什么？”策兰问道。

“白水就可以。”蕾贝卡机械地颔首道。

策兰面无表情地起身去为客人准备白水。伊芙蒂装作旁若无人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抱着一本书看，目光不时越过书的天头打量着二人。而对面的二人浑然不知。

“传说玛歌岛上的人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面孔，今日一见，我才明白那个传说竟是真的。”主教的语意含糊，不知道是由衷地赞美还是客套一下。

蕾贝卡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外面的世界竟有这样的传说么？”她疑惑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

她转过头和伊恩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说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

“这真是有趣，”主教微笑道，“作为被憧憬的一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憧憬这回事……真让人想不到。”

“我们族类中也有相貌丑陋的人，”蕾贝卡用平直的语气说，“因此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在我看来，我们的长相挺普通的。”

“那我可要伤心了。”主教垂头丧气地说，“我昨天还在想如果枢机会的老伙计们不让我干主教了，我就去玛歌买栋房子养老，天天溜街看美女，可听你这么一说，我的梦想岂不是要破灭了？”他悲痛地说。

“据我所知，”蕾贝卡说，“你们的世界有一种叫妓院的场所，那里美女如云，您不妨考虑一下去那里养老。”她诚挚地建议道。

……

蕾贝卡长久地看着主教，希望自己的建议能得到反馈。可是主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注意到主教旁边的女孩一直躲在书后面笑，咯咯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像溺水的声音。直到伊恩戳她的胳膊，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蕾贝卡，”伊恩依旧坐得端正，“妓院是低级男人才会去的场所，主教这种身份的人绝不会去，也绝不可能去。”

蕾贝卡不明其意，但还是给主教道歉。“非常抱歉，主教，请您谅解。”她低头说道。

“不碍事，”主教说，“你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不知者不罪嘛！”他豁达地说道。

这时，策兰左手提着水壶右手端着托盘走来。他把托盘上的杯子一一放到每个人面前，然后挨个倒满水。

一轮茶水过后，大厅内变得肃穆起来。

“二位旅途劳顿，本该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可你们直接来到我这里，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那就请说吧。”主教一挥手，示意他们有话直说，“事情早些办完你俩也好回去休息。”他补充道。

“我也正有此意，”伊恩正色道，“如果言语中有不恰当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

主教一抬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伊恩从随身携带的深蓝色皮包里掏出一个褐色的笔记本，本子的外皮别着一只钢笔。他取下笔，然后把本子打开到新的一页放在腿上。“我们接到举报，说您近期逮捕了一名罪犯，”他抬起头说，“但是您不仅没有移送审判机关，反而把他藏了起来。我想知道，我们接到的举报是否属实？”

“属实。”主教不假思索地说。

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书的伊芙蒂被呛得捶胸顿足，策兰也皱起眉头。伊恩和蕾贝卡定定地看着主教，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他们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运笔流畅而迅捷。主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有些讶异地看了看杯子里的水。大概他觉得里面盛的应该是咖啡。

“您还有需要补充的吗？”蕾贝卡问道。

主教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抬起头说：“属实当然属实，但这其中有一些误会。而且由于这个误会没能解开，使我们的处境很难堪。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二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