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色的苍穹之下,青年男女仰面朝天。
“按说你该坐镇基地,不该赶去救我的。”韩晴开口说道。
“大伙儿很熟练了,有我没我都一样。”李暮雨轻描淡写。
“瞎说,主心骨在与不在能一样么......”韩晴不以为然。
“好吧,是我自己想去的。”李暮雨索性不再找理由。
“为什么?”韩晴明知故问,美眸紧盯着李暮雨。
“因为害怕,害怕会失去你。”李暮雨偏过脑袋。
“怎么个害怕法?”韩晴饶有兴致地扬起眉毛。
“从来没那么慌过,感觉脑子都不转了。”李暮雨如是说。
“这还差不多。”韩晴心满意足,伸手搂住李暮雨的肩膀。
四野静谧,万籁俱寂。
两人相偎相依,躺在枯黄的草甸上,说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耳语。
偶有巡逻队伍来到附近,却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般地路过。
“泠雨这地方,生活真的很不容易。”李暮雨无端感慨。
“没错,光是活着就得拼尽全力。”韩晴在旁边附和道。
“你还记得吧,我最早的同伴。”
“嗯,五人小队,凑了两对儿。”
“没错,就我打光棍儿,天天狗粮吃到饱。”李暮雨自嘲一笑,语调随之弱了下来。“有时候就挺想有个伴儿,一起吃饭一起赶路一起打怪兽。病了的时候互相照顾,闲了的时候互相逗闷子,夜里的时候听着彼此的耳语入睡。”
“有人陪着,再苦的日子都不难熬。”韩晴始终盯着李暮雨的侧脸。
“隗迷比较放得开,把南归调教到位了,连男女之事都不避着我们。唐威和彤欢比较含蓄,就算俩人独处的时候,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后来我们去闯北殿,隗迷被那猩猩吃了,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唐威跟彤欢害怕刺激到南归,平时就更不敢表现的太亲密了。可最后彤欢也被人害了,到头来连句遗言都没留下,跟唐威的约定永远都没法实现了。”
提及伤神往事,李暮雨闭目轻叹。
韩晴鼻尖发酸,不知该如何接话。
“从那以后,我就在想啊,我一定得珍惜当下。”李暮雨转过身子,与韩晴面对面相视。“珍惜眼前的一切,珍惜陪在我身边的人。心里要是有什么话,可一定不能老憋着,一定得及时说出口,不能让自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听着李暮雨的述说,韩晴的呼吸逐渐加快。
李暮雨则抬起双手,温柔捧住韩晴的面颊。
“小晴,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
“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给迷住了。”
“净瞎掰。”
韩晴噘起嘴巴,佯作嗔恼之状,眼里则含着浓浓的笑意。
李暮雨顺杆爬,整张脸顺势前倾,几乎贴上韩晴的鼻尖。
“可没瞎掰,我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你受伤路都走不了,困在全是怪物的林子里,换普通姑娘早就哭天抹泪等死了。可你倒好,嘴里叼着半截儿虫子,手里捏着个尖木棍子,身上糊了一堆烂叶子,愣是趴那儿等凶兽送上门儿呢......我当时就觉着吧,这姑娘可真够劲儿,跟个尖牙利齿的黑豹子一样。莫名就感觉你很靠谱,所以我晚上才敢倒头就睡,让你夜里边儿一个人守夜杀狗。”
“这都什么比喻,还尖牙利齿的黑豹子,有这么形容女人的嘛......”韩晴撇了撇嘴,对李暮雨表示抗议,随后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过你还别说,那肉虫子口感不错的,吃起来跟爆浆鸡排差不多。”
“后来相处久了,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要说具体喜欢什么,我也能举出很多例子,什么漂亮迷人生气勃勃,什么开朗随和爽利洒脱,但其实这些都是从结果倒推着找理由。要说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见你就觉得喜欢,想着你就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然后我也特别感谢你,感谢你能真心理解我,感谢你能无条件信任我,感谢你能毫无保留支持我。”
听了一连串的赞美,韩晴不禁朱唇微张,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李暮雨则咧开嘴角,有些吃力地伸直双臂,轻轻环住韩晴的玉颈。
“去南殿的路上,当时我宰了那猩猩,就感觉大家对我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诧异有人不解,有人同情有人不屑,还有人对那样的行为感到害怕。大伙儿的想法无可厚非,我说实话也挺能理解的......可只有你,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儿,还有晚上跟我说的话,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是他们不懂,搁他们自己身上就明白了。”韩晴只觉理所应当。
“还有前些日子,我砍了一批脑袋,当时给不少人都吓着了,言鹳干脆指着我鼻子骂,多少天都没给过我好脸,可是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还帮忙盯着那些脑袋不让别人拿走。”
“你那是在帮同伴报仇,反对的人脑子都有包。”韩晴对此嗤之以鼻。
“呵,所以你还没发现么,你对我来说有多珍贵。”李暮雨会心一笑,捏了捏韩晴的鼻子。“咱俩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很多人眼里未必如此,知我者非你莫属。”
“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好......”韩晴扭捏抿嘴,有些不好意思。
“被绑到泠雨以后,我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话说到这份上,李暮雨索性直球到底。“可我就觉着吧,跟很多失踪者比,我还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我在泠雨里认识了你......所以小晴,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么?”
“什么话......”韩晴微微颔首,俏脸泛起潮红,不与李暮雨对视。
“把自己许给我。”李暮雨抬起韩晴的下巴,眉目之间满是期待。
“可是......可是......”
“可是啥嘛……”
“我之前......许给别人了......”
“哈?!”
韩晴局促地别过脑袋,再次躲开李暮雨的视线。
李暮雨愕然无语,捧着韩晴面颊的手微微颤抖。
“就是小学毕业的时候啦,家附近的一个男孩儿,我管他叫小黑哥。”韩晴有些紧张,不停轻咬自己的下唇。“当时我跟他约好了,如果三十岁的时候,他也未娶我也未嫁,那我们俩就在一起......”
“噗......幼儿园中班的时候,还有姑娘跟我求婚呢!”李暮雨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随即直接翻身压住韩晴。“还三十岁的时候......还他也未娶我也未嫁......三十岁的时候,咱俩孩子都打酱油了!”
“去死......”韩晴象征性推了李暮雨一把。
“怎么样?考虑考虑呗~”李暮雨穷追不舍。
“喔......”
“答应了呗~~~”
“......嗯。”
韩晴轻轻点了点头,双眼重新对准李暮雨。
羞涩与扭捏完全褪去,只剩如愿以偿后的坦然。
“真乖。”
见韩晴双目轻合,饱满的胸膛微微起伏,李暮雨微笑着抬起右手,指尖拂过少女的柳叶眉梢,沿着修长的鼻梁缓缓滑下,最后停在吐息如兰的丰润唇间。望着眉目如画的佳人,李暮雨只觉如痴如醉,旋即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于那温软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仿佛触电那般,韩晴的娇躯猛然颤抖,却在片刻之间恢复了松弛,并开始顺从地迎合李暮雨的动作。
初升的夜色之中,年轻男女躺在枯草上,旁若无人地拥吻在一起。
两具身躯纠缠贴合,两双臂膀温柔环绕,四瓣嘴唇贪婪翻卷。
爱意化作热情,毫无保留地释放,肆无忌惮地滚滚宣泄。
相识近半年时间,他们顶着生存的压力,携手在泠雨大地上闯荡。
情愫深植心底,在苦难中生根发芽,借由狂风暴雨之力突破而出。
此时此刻,他们忘却了时间与空间,意识之中就只剩下彼此。
......
过得良久。
年轻男女松开彼此。
青年的瞳仁流光溢彩,少女的脸庞姹紫嫣红。
仅仅一个对视的功夫,便又急不可耐地吻在一起。
如此往复。
直到两人都有些缺氧,才不舍地停止纠缠,恢复并排平躺的姿势。
“小雨哥,你是我的咯?”
“嗯,你也是我的了。”
“感觉就跟做梦一样,有点儿不真实......”
“是啊,我也没奢望过在这鬼地方谈恋爱。”
“嘻嘻......让我瞅瞅......嗯......小伙儿挺顺溜儿,有鼻子有眼儿的。”
“你......唔......泽(这)多(都)吮(什)么形揉(容)......”
韩晴打了个滚,顺势趴到李暮雨身上,双手反复揉捏对方的面颊,仿佛在摆弄一件心仪的玩具。李暮雨五官变形,声音变得含混不清,一面佯作不满地絮絮叨叨,一面顺从地躺成个大字型,任由少女饱满的胸脯在自己身上来回碾压。
韩晴形如顽童,揉完了脸揉身子,还不时翘起自己的小拇指,对准李暮雨的腋下和腰眼来回捅戳。李暮雨痒得叫苦不迭,一面告饶一面蜷起身子,活似一只煮过头的皮皮虾。
韩晴玩了老半天,终于满足地停止抽风,将脑袋压在李暮雨的肚皮上,仿佛一只温顺慵懒的小黑猫。李暮雨随之抬起左手,真如撸猫般反复抚摸韩晴,静静体味那种美妙的触感。韩晴枕着李暮雨,不断发出满足的哼声,显然很享受这种爱抚,末了则慢条斯理地往上爬,与新到手的恋人摆成脸对脸的姿势。
“真好,终于有男人要我了。”
“真好,终于有女人看上我了。”
“德性,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搁着儿装啥纯情小骚年。”
“你也甭卖惨,但凡你开个口,追你的人能排出二里地。”
“嘻......”
“呵......”
“......”
“......”
“我之前本来想说,我欠你第二条命了。”
“现在你归我了,救自己婆娘天经地义。”
“没错,以后我有危险,你就责无旁贷了。”
“娘子安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许死,你要敢死我打死你!”
“噗......”
“嘿......”
“......”
“小雨哥,谢谢你能接纳我。”
“彼此,谢谢你能喜欢我。”
“搭个伴儿吧,一起活下去。”
“嗯,活下去,一起回家。”
整整一夜时间,两人都腻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挪窝。
深秋凉意袭人,他们却浑然不觉,两具身体热得发烫。
没有精心营造的浪漫,没有兜兜转转的迂回,没有拉扯不清的暧昧,只有不加掩饰的相合之意,就连彼此间的情话都泛着土味。可对于置身遗忘之地,在挣扎中寻乡的失踪者来说,与心仪之人相依为命便是爱情最好的形状。
恋情甘如蜜糖,又好似一剂良药,于两人心间迸发弥散。
艰难险阻依在,可经由爱情的滋养,却焕发出幸福的韵律。
不觉已是清晨,东方鱼肚渐白,李暮雨和韩晴终于停止纠缠。
明明整夜未眠,两人却神清气爽,两双眼睛看上去煜煜生辉。顶着凛冽的深秋寒风,他们甜腻地十指相扣,落落大方地越过腐朽的藩篱。走在自家的领地范围内,他们迎着百十道各异的目光,明目张胆地宣扬着自己的恋情,毫不掩饰地昭告着彼此的归属权,就像天下所有刚刚缔结誓言的情侣那般。
往后便是出双入对的日子。
年轻男女心怀憧憬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