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半晚。

将孙宝禾送上孙家马车后，徐令秋没多逗留，转身离开南淮街。

打道回学宫前，先去了一趟宣平坊，找到一间相熟的药酒铺子，给掌柜的递上配方，按上头所列的方子，配了壶药酒。

出了铺子，徐令秋抿上一大口药酒，这才压下体内的翻江倒海。

方才的一场交手，倒是没受伤，只是手掌不知怎么被浅划了一道细长口子。伤口不深，已经被孙宝禾用手帕包好。

还是桃粉色的。

这位女学生心思其实还挺细腻。

至于手中的药酒，则是用来治兖州劫镖那时留下的内伤。

其实谈不上“劫”，因为压根不是他动的手——接了悬赏拎刀赶到时，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当时，他见双方争斗正酣，便趁机遛进一架马车，打算挑选些雇主感兴趣的秘籍，好拿回去交差，却无意瞧见了那件压在床帏下的“云锦绣”。

不过匆匆几眼，徐令秋便清楚这件云锦织衣有多珍贵。

本想趁机取走，结果只露出一半的云锦织衣，像是牢牢“钉”在床上似的，薅都薅不走。

来不及深入探究，护镖的后续人马便已赶至。而且那群人实力与先前押镖客相比，明显不是一个档次，他也因此受伤。

再之后，入江南藏身学宫，暗中调查此事。终于查到镖局车队南下的消息后，顺势前往豫扬两州。

药酒的配方，便是那时从庆安郡唐家所得。

至于刚才交手的黑衣人......

徐令秋想起，对方像是提到过，手中有一批“刚到的青州江湖典籍”。宫七之前也曾说过，兖州镇远镖局所护送的几车古书，有不少出自青州蜀州的书册。

不知是不是巧合。

...

一壶药酒没多少量，也就七八两出头。不过药铺掌柜配酒时，用得是青州这边独有的青蚨，入口清绵，后劲却十足。

全喝完倒也谈不上醉，但穿巷寒风一激，免不了有些上头。

徐令秋不是没量硬喝，主要今日先后三次与人交手，牵动了'黄庭气'。若不用一口口药酒压制，怕是连扶珠山都走不到。

他又不会什么内力逼酒气的法子，只好强撑着意识，朝学宫走去。

临到扶珠山下牌楼处时，徐令秋已是气喘吁吁，抬头望了眼漫长山道，打算先找个地方歇坐一会儿。

可目光环视一圈，忽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连酒都醒了半分。

因为不远处的牌坊下，蜷坐着一名红衣女子......

夜色融山林，那女子一袭大红宫装，肆意铺染在地，殷红绸缎仿佛被墨夜染成深褐。

这幅场景瞧着虽然诡异，但女子容貌却十分不俗——鹅蛋美人脸儿，一双荔枝眼秀气圆润，修眉端鼻，精巧有致。可惜气色不是太好，脸颊透着虚柔的白腻，贵气宫装也早就凌乱不堪。

宫墙掩不住春色，垢面遮不了倾颜。

远远端详起这位红裳女子，不像什么女鬼，反倒有几分怜人落难、贵妃下海，俏美妇被折辱弄脏后，惹人疼惜的反差感。

蜷坐石阶的红裳女子，像是察觉到自己被人打量，微微昂首，视线循迹而来。

目光交汇。

这位美妇先表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藏回视线，绣鞋跟着缩进裙褶：

“没力气登山了，在这儿歇坐一会，不打算在这儿睡......”

声音轻飘飘的，有些虚。

徐令秋莫名其妙，撑着意识点点头，也没打算搭理，换了条登山道。

美妇见青衫掉头就走，大概觉得深更半夜好不容易见着活人，错过机会怕真要露宿山野，犹豫一阵儿，还是轻轻唤了一声：

“阁下留步......”

徐令秋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这女子美艳动人不假，跟出尘仙女儿似的。

可“超脱出尘”的东西，不止仙子....大半夜见到一位绝色少妇，独自蜷坐在山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不过刚行出十来步，身后便再次飘来微弱呼唤。而且听那气若悬丝的声音，仿佛下一息就会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