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坊坐落于城中东南角,坊内茶楼客栈连墙接栋。又快到巳时,吃饭的点儿,各家酒楼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街上少妇千金往来络绎,却无人注意到,道旁的窄巷内,正有两人相峙。
一人手拎菜刀,围系襜裳,作酒楼厨子打扮;另一位则头覆竹笠,腰挂短刀,像是跑江湖的草莽。
后者压着刀踱步巷口,神色悠然,像是吃定了对方。
“你叫李恃?春来楼的厨子?”
“不错。”
“半年前,兖州镇远镖局的案子,是你干的吧?”
“什么案子?”
斗笠男子充耳不闻,自顾自开口:“去年岁除,豫州林家数十位女眷,被人点穴搜身...还有扬州唐家......”
“?”
“咔——”
“还敢装蒜?”斗笠男子脚步停顿,眸光一定,腰侧短刀紧随出鞘。
“半年前,你曾出现在兖州,不知从哪倒腾了不少古卷珍籍。途经豫州来到陵京后,表面在春来楼厨头灶脑,实则一直派人私下贩卖......
“镇远镖局好几车古书被劫一事,敢说与你无关?你当我们黑鲤的耳目吃干饭的?!”
“踏踏踏——”
“嘣!”
“咔!”
“踏踏踏......”
“少侠且慢!
“在下仔细一想,李少侠身手不俗,还炒得一手好菜,绝非等闲之辈...怎会干出这等腌臜事?是在下搞错了......”
“你到底哪儿冒出来的?”
“在下乃豫州人氏,这趟来陵京城,是为了......”
...
不远处巷口墙角,徐令秋刚到不久,听得有些无语。
这小子,怎么见人就跪?
不过此人还真有些手段,什么人都能找到....听宫姐姐说,昨日之所以能在扶珠山下堵到他,也是此人的功劳。
至于那位春来楼的“厨子”,从方才露的两手来看,明显不是善茬。听那意思,似乎还真与“北魏大长公主”被劫道一案有关。
厨子不研究菜谱,玩上兵法了。
徐令秋摇摇头,没犹豫,拎着刀,朝巷内走去......
...
斗笠男子名为曹集,身为南陵江湖的“捉燕人钓鲤客”,这趟来陵京城,自然是揭了悬赏挣银子。
可昨日被那青衣乌燕挠了两爪,找不回场子也就罢了,今日好不容易钓上一尾大黑鲤,竟又脱钩了。
而且这位李恃李大厨,可不像之前青衣那般好说话,用腰裙两面刮着菜刀,磨刀霍霍,脚步逼近: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行踪?另外,你方才自称黑鲤?”
曹集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愣是没跑,躬身抱拳:“黑鲤规矩第一条,不能出卖雇主......”
正忐忑解释时,肩头忽然被人按住,曹集转头一瞧,是位俊朗公子哥儿。
那青衣公子朝他摇摇头:“江湖,不是你这么走的。”
言罢,不等曹集作何反应,青衣便朝前走出几步,拎着刀,向对面开口:
“你叫李恃?”
“?”李恃停步,一头雾水:“你又是从哪儿冒......”
话未完,儒衫年轻人已然拎刀前掠!
哪儿来的愣种?
此子虽拎刀,但身着青儒衫,发束巾系带,明显是一副文人打扮。光天化日的,李恃也没畏惧,抬胳膊一刀便迎了上去。
“琤——”
乍现银龙自上而下,李恃硬接一刀,虎口一麻,菜刀险些脱手。
眼中惊诧还未消散,便见那青衣手腕翻腾,又是招脖子的一刀横劈,他来不及去挡,急忙将上身后倾。
刀尖紧贴喉结拭过,李恃也紧跟着连退两步,左手捂颈,后知后觉,虽然没留下伤口,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多大仇啊?见面就要人命?
都是跑江湖的,交手几招便知深浅。这青衣男子刀势看似轻飘虚浮,实则暗藏龙虎力道,显然是个用刀的行家。
“怎么回事?”
“不知道,像是有人来找麻烦......”
交手一两招的功夫,巷子拐角后门,又走出几名膀大腰圆的壮汉。人人短褐劲装,手缠护腕,一瞧便不好惹。
被手底下人簇拥在中间后,李恃心中这才稍稍落定。
当厨子只是闲暇的兴趣,他自然没忘记自己是位江湖客,身边常安排五六人暗中跟随。
被人披露身份,李恃索性不装了。
自腰间解开腰裙,拧了拧发酸手腕,冷眼打量那袭青衣,打算拿捏姿态,开口问询一二。
却不料那儒衫愣种,竟再次俯身拖刀前掠,丝毫不在意他身边五六名壮汉。
眸子里甚至有些激昂。
首当其冲的李恃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那青衣只冲他一人来,急忙朝后避退:
“你这小子......”
“锵——”
又是一记刀光劈落话音,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都愣着做什么?!”
呼喝声刚落,一柄绣刀便率先探出,青衫随之如游龙入海,人群瞬间炸开。
其余人刚到场,同样有些发懵,此时方回神,怒斥:“好胆!竟敢当街行凶,真当我等外乡人好欺负不成?”
“年轻人,不要太......”
“唰——”
刀刃抵上眉心。
“年轻人,就该如此...请便......”
人多,显然不抵事。
这群人,虽都是一副习武之人装束,但并不像什么亡命徒。见到自家大哥被人砍,脸上虽有愤懑,却也无一人敢上前帮手。
李恃似乎知道手下人是什么货色,见没人拦阻,狼狈避退的同时,还想问清楚原由再死。
可一声突兀“水吟声”,却将其话音再次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