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彼等之注目,陆川弗以为意,魂力绕体,方欲举步而入,声自背后至:
“陆川兄,黄柱、陈安二人先已入第五层,君若随之,慎之又慎!”
闻此言,陆川愕然,侧首视之,警语者,乃前番貌似伤痕累累之朱城魂师一也。
观其面色苍白,而意甚诚恳,陆川默然片晌,将行之步遽止,问曰:
“君名何?尔等伤从何来?”
陆川处世,人敬之一尺,报之以丈,倘若无人警示,登第五层必毫不犹豫。
彼辈是否为赤苍城人所逐,非其所虑。
然今人既言,此行不可轻踏矣。
朱城魂师闻陆川之言,皆愕然,继而喜色现于眸中。
前者稍踟蹰,答曰:
“在下龙傲天,吾辈之伤,实乃黄柱、陈安所致。”
陆川目光微动,豁然开朗。
朱城八人,赤苍城亦八人,黄柱、陈安伤其三,均衡既破,即便彼二者去,赤苍城之魂师亦能轻易驱除朱城众人。
“高明手段也。”
陆川微哂,首微侧,对彼赤苍城之魂师笑言曰:
“陆川,汝意欲何为?”
赤苍城之魂师见其目,面色骤变,厉声喝问。
“尔等无伤者,出手阻彼数人。”
陆川不顾其言,掌微扬,三道寒光剑影自纳玄囊中翩然而出。
“诺!”
观陆川欲动手,朱城八魂师欣然色喜,五位尚完肤者,惊喜应之,即刻行动,与赤苍城之魂师缠斗一处。
战,无多悬念,以陆川今日之力,兼备三柄阴玄剑,收拾初达二纹及未至二纹之魂师,易如反掌。
是以,片刻间,已有五位赤苍城魂师重伤于陆川手,寒气侵体,面色转青。
视最后三位犹顽抗之赤苍城魂师,陆川手一招,头顶盘旋之阴玄剑归其掌握,淡然言曰:
“后续之事,任尔等自处。”
赤苍城八魂师,遭陆川趁隙重创五人,仅余三者尚能战,而朱城一方,却有足足五人完好,原倾斜之局,瞬时逆转!
陆川敛剑,朱城之八魂师匆忙拜声而恭,局势至此,殆已操于其手矣。
陆川屈指轻弹,三枚灵丹落于三人掌中,复魂力之用也。
继而弗多留,身姿一转,即入通第五层之魂识壁障,身影旋即消逝无踪。
见陆川顺入第五层,朱城之八魂师皆露羡色。
目光转瞬,不善意投向赤苍城诸魂师。
前者嘲讽之言,今朝或可偿矣。
赤苍城八魂师感此目光,面色立变苍白,未料适才之局,此刻反加诸己身!
第四层将起虐战之时,陆川再入魂师珍珑塔第五层矣。
及至第五层,陆川膝微曲,魂识威压倍增,几不可挡。
挺腰吐气,陆川步履沉甸,直趋第六层之通道,第五层非久留之地也。
跫音沉郁,于虚空塔内回响,逾片刻,陆川复见通往第六层之通道。
然则此刻,其目之所及,于通道之前,有二影盘坐以待。
黄柱与陈安也。
斯时,二人面露寒霜,视线冰冷直指陆川。
黄柱之拳,紧握至骨节作响,声声清晰可闻。
陈安笑容浅挂,目含深意,以其阴柔之声,于空旷塔室内悠扬响起:
“陆川兄,吾事先预警,塔中争战凶险,慎之又慎,勿忘矣。”
空寥寥兮珍珑塔第五层,陆川容色静谧,凝视彼端,陈安与黄柱坐镇六层通道,心知此二人岂肯善罢甘休也。
“竖子不纳吾等之善,咎不在吾辈矣!”
黄柱冷言相向,目中闪烁得意之光,今日终可一雪前耻。
陆川侧目视黄柱、陈安,其间陈安实力为上,然未至三纹魂师之境,细思之,并非无解之局。
“陆川兄,吾二人非欲过于相逼,但愿君归还阴玄剑于黄柱,复以阳玄石二万为偿,而后离此魂师珍珑塔,吾等必保君安然无恙。”
陈安笑颜如花,语带诱哄。
闻其条件,陆川亦笑云:
“壮哉斯言,若吾不应,又将何如?”
“唯有于此废汝修为耳。”
陈安叹曰。
“此处亦能绝人命乎?”
陆川似有讶异。
“虽依规不得取尔性命,然断肢折骨,犹在可为之列。”
陈安轻笑回之。
“多蒙示知。”
陆川神色一凛,继而言曰:
“既如此,二位不妨动手,废吾四肢便是。”
“竖子找死,吾便成全尔!”
黄柱见陆川如此情状,知其复又戏耍于众,怒火中烧,咒骂声落,寒光数道自袖中激射而出,疾如闪电,直取陆川。
陆川身姿未动,三柄阴玄剑宛若银蛇舞空,剑影交织,将那袭面而来的锋利寒芒一一弹开。
“汝既冥顽不灵,休怪吾等手下无情!”
陈安目光一沉,手一挥,赤红剑影自纳玄囊中破空而出。
此赤红剑影乍现,炽热之气四散,光芒闪耀,非凡品也。
陆川目露奇色,审视赤红长剑,剑身铭刻异纹,观之一眼,便识此乃大师手笔所造。
“此辈出自赤苍城,确非虚名,个个皆富庶非常。”
陆川心下暗羡,昔日所用,不过碎玄铁打造之碎玄刺耳,与眼前众人兵器相较,实为简陋。
陆川感慨间,陈安与黄柱已起身,浑厚魂力波动自二人身内澎湃而出。
此二人皆具晋升三纹魂师之资,今联手一处,声威之势,几可比先前赤苍城八魂师合璧更甚。
黄柱双手紧握,雄浑之魂力瞬时于掌中汇聚,俄而,二道疾转之魂识转轮成形,其锋利圆刃旋动间,风破之声骤起。
二人默契深长,相视一刻,半空悬炽红长剑与锋锐魂识转轮各循轨迹,电光石火间,齐袭陆川而来。
陆川目睹双攻,屈指轻弹,三柄阴玄剑猛然飞射,分二以缠赤红剑身,剑影翻腾,火花四溅于虚空。
余下阴玄剑,则迎黄柱魂识转轮,刹时,半空火花迸发,清脆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此等御物交锋,实乃魂力强弱之较,犹若持刀对斫,精妙刀法外,全凭力气高下。
剑影交错,交手既久,陈安面色渐凝重,盖其感每次阴玄剑相碰,巨力回震,使其附赤焰剑上之魂力略散。
显然,陆川魂力似更胜一筹。
至要者,陆川当前独对二敌,魂力虽分散,与陈安交手犹能占优,实为惊人。
“难怪黄柱亦败于此人之手,确有非凡之能也。”
至是时,陈安始觉事态棘手,然既已行动,复悔无益,遂目露寒光,决意已定。
“黄柱,魂合!”
陈安无意持久战,心念一动,赤焰剑突破两柄阴玄剑之围,复悬于目前。
闻陈安之喝,黄柱眼神沉毅,重重点首,手诀变换间,浑厚魂力澎湃而出,源源不断注入赤焰剑中。
陈安亦未片刻闲暇,魂力迭涌,疾速灌入赤焰剑内。
二人魂力狂涌之下,赤焰剑顿放刺目光华,凌厉剑风激荡半空。
“赤焰剑,斩!”
陈安面色阴冷,一声断喝,赤焰剑化为丈许火红剑影,裂空而行,炽烈剑气锋锐无匹,猛劈陆川。
陆川为异常凌厉之剑风所惊,未料此二人配合如此默契,即以掌召三柄阴玄剑,如三条白蟒交缠旋舞,携凛冽寒气,与火红剑影轰然相撞。
炽炎与玄冰交缠,刹时爆响嗤嗤,然此番攻伐,实为陈安二人竭力之为,故而三柄阴玄剑光泽,在轰击之下迅黯淡矣。
陈安、黄柱见状,大悦,臂力猛挥,火红剑光遂生生撕破阴玄剑之防护,向陆川当头劈落!
陆川昂首,瞳中映火红剑影渐涨,竟未闪避,反伸右掌,浑厚魂力层层覆之。
“寻死耳!”
陈安二人见陆川此举,冷嗤出声,此一剑,纵巨岩亦将碎灭,陆川犹敢以肉掌相抵。
火红剑光,一闪即至陆川掌下,其上层层魂力,在炽烈锋利剑气摧逼下消融。
方魂力将散之际,陆川掌心忽生诡谲吸力。
是吸力作用下,赤焰剑所载陈安二人魂力,离剑而出,源源不断涌入陆川掌中!
随着魂力被陆川摄纳,赤焰剑之火红光辉顿时黯淡无华,其凌厉剑气亦随之消散,归于虚空。
“安得如此!?”
睹原本胜券在握之击,竟若无端化解,陈安二人目中俱现骇异之色。
陆川对愕然之态微露笑意,探手之间,于陈安怒视中取赤焰剑,浑厚玄力自其身澎湃而出,足尖轻点大地,疾向陈安二人掠去。
“速退!”
陆川夺得赤焰剑来袭,令陈安、黄柱心惊胆战,未料最强绝技亦未能伤陆川分毫,仓皇间急急后撤。
二人魂力或可称道,然较之玄力,与小玄丹境陆川相较实非敌手。
故身形方动,陆川已至眼前,不待客套,手中赤焰剑挥出双道锋锐剑光,电射般刺向二人。
炽烈剑芒迫体,陈安二人魂飞魄散,先前一击已大耗其魂力,加之此第五层尚需抵御魂识威压,唯有调集体内玄力,勉力构防于前。
然而此等防御,在陆川眼中犹似薄纸,剑芒一闪而过,看似雄浑之玄力防护瞬时破碎,余剑芒穿行,直削二人指骨数根!
断指飞扬之际,凄厉惨呼随之而起。
陈安二者,面如皑雪,手持鲜血淋漓,此刻魂识之压,力不能支,遂仆地不起。
未及悲鸣,赤红长剑已抵喉间。
“陆川,尔若杀吾等,赤苍城魂师协会必不饶尔!”
利隆二人,望剑而颤,声中带怯,言犹在耳,戛然而止。
陆川微笑曰:
“勿忧,吾非欲取尔等性命。”
闻此,陈安二人暗暗心宽。
然陆川续言,复使二人色变如初:
“然欲赎命,需偿赎金,公平计之,每人五万阳玄石,可好?”
闻陆川口中言出,虽明知此刻生死操于其手,黄柱犹不能自已,目眦欲裂,怒喝曰:
“五万阳玄石耶!?宁不劫人乎!?”
陆川微笑,手持赤焰剑微扬,锋利无匹,炽热之气随刃而生,缓逼二人喉颈。
“止!勿动手!”
陈安睹剑光渐大充盈瞳中,亦难忍耐,急呼。
及见陆川剑止,乃苦笑云:
“陆川兄,五万阳玄石实非小数,恐吾等力有未逮。”
“择命或择石,自在尔等。”
陆川含笑而言,其容色蔼然可亲,而于陈安二子观之,恍若邪魔降世矣。
至此,陈安始悟,彼二人拦途复仇之举,何其愚也!
此人实力,直可比肩韩耿矣!
“余时紧迫,尚需入塔试炼,若尔等犹豫不决,不妨由余代为抉择?”
陆川指轻弹赤焰剑,笑言。
陈安对陆川微露不豫之色,然终不敢复多言,牙关一紧,怀中纳玄囊取出,奋力掷向陆川,曰:
“诺,此物予汝!”
陆川接过,审视片晌,微笑颔首,继而视线移至面色惨白,若丧考妣之黄柱,温声言曰:
“汝何如?”
“吾身所有,仅余四万阳玄石耳。”
黄柱咬牙切齿而出语。
言罢,见陆川掌伸至前:
“取予吾。”
唇角微颤,不由自主,黄柱心中如绞痛滴血,无奈之下,只得从怀中缓缓取出那纳玄囊,置于陆川掌心。
“二位馈赠,深表谢意。”
纳玄囊入怀,陆川面上笑意更浓。
手持赤焰剑微扬,对望眼欲穿之陈安笑道:
“此剑尚佳,吾先收之。”
言已,复又不容分说将赤炎剑纳入纳玄囊中,向瘫坐于地、狼狈不堪之二人拱手含笑:
“二位厚赐,感激不尽,欢迎日后常来。”
本就怒火攻心之陈安二人闻此言,登时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阵眩黑。
一遭搜刮殆尽家当,再有下次,岂非皮肉血骨皆被榨干!?
纳玄囊既得,陆川不再理会二人,抬步直向通往第六层之魂识壁障行去。
此通往第六重之魂识壁障,甚为强横,即以陈安、黄柱之力,亦未能克而入之。
闻昔塔战之时,赤苍城所得最佳绩,乃在第六层焉。
而朱城之人,则皆止步于第五层矣。
陆川立于魂识壁障之前,魂力徐徐周身缭绕,遂于陈安、黄柱二目注视之下,一举步而出。
陆川之躯,触彼波澜状之魂识壁障,壁障微颤,泛起涟漪层层,其身渐进,终至消逝无踪。
“入矣乎!?”
见陆川身影消失,陈安与黄柱二人面色俱变,眸中闪现惊异之色。
此次塔战,唯赤苍城韩耿及朱城紫琪二人顺利登第六层,观今之势,似陆川亦已踏入第六层矣。
“陈安师兄,今当如何?”
黄柱面带苦涩言,此次损失,实为惨重。
“何以为之?在此尽量延时可也。”
陈安瞋目视之,忿然语。
“那阳玄石,便任由陆川取去耶?”
黄柱默片刻,复不甘心而言之。
“汝尚欲何为?彼子之能,殆可与韩耿师兄颉颃,吾二人合力亦非其敌。”
“设若此塔斗可以取命,适才斯人必已殄灭吾等,汝若复萌寻死之心,请勿累及吾身!”
陈安怒斥之,念及今日之局,胸中块垒难平,早知今日,不受黄柱重金诱矣。
而今所获无几,反致倾家荡产之祸。
观陈安盛怒,黄柱缩颈不敢复言,神情委顿,若遭霜打之茄焉。
魂师珍珑塔外广地之上,磊大师与众皆凝目望向那巍峨灰塔。
时下,珍珑塔熠熠生辉,细审之,光芒乃由繁星点点汇聚而成。
光点自下而上,渐次淡去,至第七层,悉数消弭。
然第六层独存二点,而此二点之光,分外耀眼。
“紫琪与韩耿,似皆已入第六层矣。”
磊大师侧立之中年魂师言道。
据其所述,光点似为入塔人数之标识。
“观今日之战局,胜负之数,似皆系此二子矣。”
另一中年魂师亦言道,昔年塔战之时,朱城青年魂师所取之最佳绩,不过第五层耳,而今次,稍有寸进也。
磊大师立于一侧,闻此言未发一语,目滞第五层少顷,心实信陆川之能,必可登第六层,然何以至今犹未逐前,殊为费解。
“磊轩,观朱城今年之貌,较去岁颇有进境。”
“眼下唯有再进一步,达第七层者,方可定鼎胜败。”
赤苍城卢云于此际亦启齿言之。
磊大师侧目视之,方欲搭言,忽闻身旁惊呼起:
“又有一人入第六层焉?此乃何人?”
是声令磊大师急忙回首,卢云亦惊讶非小,视线随之移向第六层,果见其处光点复增一枚。
“此人究系何方神圣?吾赤苍城此次遣来之魂师,无人有此力至第六层也。”
卢云盯着新增之光点,眉头深锁。
若非出自赤苍城,此人莫非来自朱城?
念及此,卢云余光微扫磊大师,果然见其面带喜色,证实心中所猜不虚。
“此光点,陆川是也!”
言讫,卢云眉锁深邃,朱城内一中年魂师忽出声断言。
观朱城青年魂师之中,能闯第六层者,除陆川、紫琪外,料无他人矣。
“陆川?乃区区无名小辈欤?”
闻言,卢云目微阖,彼未曾察,紫琪侧之少年,若衬景人物焉,竟亦藏龙卧虎之姿。
“哼,即便尔能入第六层,亦属徒劳,魂师珍珑塔,赤苍城志在必得!”
卢云心下暗嗤,彼以为朱城青年魂师之中,鲜有卓荦绝群之辈,紫琪或可厕身其间,半为翘楚,然较诸韩耿,则微不足道矣。
及至磊轩之俦,自当悟解何谓天赋异禀之真意!
于斯天才辉煌照耀之下,紫琪、陆川之属,不过皓月周遭微末荧光耳!
空旷之魂师珍珑塔第六层内,沉闷脚步声回响,略显刺耳。
二影相距未远,步伐一致,沉重异常,缓缓向第六层中心行进。
短短百步之遥,紫琪已香汗涔涔,周身魂识威压如巨岩重压,欲使之屈服,幸而此冰霜少女银牙紧咬,终不辱使命,坚忍以对。
“此子焉能不觉疲倦耶?”
紫琪昂首,视线所及,乃赤苍城韩耿之身影。
韩耿步履虽亦沉重,然其步伐似恒速,未因斯地魂识威压而稍减缓。
“如此行之,第六层魂识之障,汝实难突破矣。”
空寂之魂师珍珑塔内,韩耿忽出平静语。
紫琪咬唇,未发一言,仍坚持前行,魂力施展至极,晕眩之感随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