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大步中,二影终停于通往第七层之魂识障前。
“歉矣,此次朱城,犹败局也。”
韩耿凝视眼前波水般魂识壁障,其中汹涌澎湃之魂识波动,感触颇深。
旋即侧首,对紫琪淡笑焉。
“痴人说梦!”
紫琪目色依旧寒如冰霜。
韩耿一笑置之,朱城青年魂师中,仅紫琪能令其正眼相看,然则,此亦止步于此矣。
“吾先往第七层矣,若汝有真才实学,便随后而来可也。”
言讫,韩耿遂迈步而出,其魂识壁障,蓦然狂动,惊涛骇浪般之波动四散,似欲将其挤压而出。
然面对此等压力,韩耿之躯,犹以缓速踏入魂识壁障中,终至消逝无踪。
“其竟成矣!?”
紫琪目睹韩耿消失之景,玉手不由紧攥,银牙一咬,聚全身魂力于体外,亦决然而向魂识壁障跨进。
及至紫琪身入魂识壁障,面色瞬间苍白,恐怖之魂力波动荡漾,其身如遭重击,倒飞而出,血溅唇边。
“终究是败矣…”
脑海晕眩愈烈,望那渐行渐远之魂识壁障,紫琪冷艳面容上难掩苦涩无奈,诚可谓竭尽全力矣。
正当紫琪欲阖目放弃之时,一股温热掌力忽贴其光滑背脊,使其倒飞之身缓缓落定。
这意外之援使紫琪愕然,未及回神,一道身影已越其身,步步坚定,向通往第七层之魂识壁障行去。
“继之事宜,吾当任之,蒙磊大师邀约,自当竭力以赴,免贻人以无能之讥。”
视彼矫健身形越己而过,复闻耳边淡然笑声,紫琪芳躯微颤,明眸尽是讶色,望向那道身影,未料陆川亦能登第六层焉!
陆川之现,使紫琪愕然良久,方渐回神。
其目随陆川步向第七层魂识壁障之身影,不禁启唇告诫:
“入第七层非易事,君须量力而为!”
紫琪昔日以为陆川才学与己相若,忆昔魂识壁障下挫败之痛,虽料陆川或能至斯,终局恐亦难逃同此命运。
陆川以静谧之声回应紫琪之言,继而驻足魂识壁障前,双眸缓闭。
其泥丸宫内,两枚魂识灵纹颤抖愈烈,雄浑魂力沛然而出,汇聚于陆川躯体之表。
既备,陆川不容片刻迟疑,举步前行,在紫琪紧张注视中,越过了魂识壁障。
陆川身形甫入,魂识壁障即刻震颤,异响复起,四面八方猛压之力骤至,欲将其排斥而出。
对这魂识壁障之压力,陆川眼神微敛,冷哼一声,原本后倾之躯重归挺拔。
于紫琪震撼目光中,彼以缓如山行之稳,步步深入那魂识壁障内。
随着陆川之步渐进,魂识壁障亦起涟漪,层层波动,犹水之纹。
及其后也,波澜愈剧,陆川之身,于斯波动间,缓缓消隐矣。
“成矣!?”
紫琪望陆川背影之渐逝,其冷若冰霜之容颜,难掩震撼之色。
神思恍惚,久凝空荡之魂识壁障,而后方回神,低语曰:
“岂可为之!?”
昔时至今,紫琪虽知陆川略有手段,然未识其能超越于己。
故磊大师突遣陆川至此,心有不悦。
然目睹陆川顺利入第七层,此念终烟消云散。
至于今日,紫琪始悟磊大师此举实有深意,陆川之能,确乎胜己!
事实面前,紫琪纵冷傲,亦须面对此令其气沮之实。
片刻之后,渐复清醒,轻叹一声,就地趺坐。
既不能入第七层,便于此修炼可也。
塔战之终局,则唯赖陆川矣。
“愿君能胜韩耿矣…”
珍珑塔外,韩耿入第七层之顷,空际忽起惊叹连连。
磊轩等朱城之魂师,面带忧色,卢云则抚须颜展,自得之色溢于言表。
“磊轩,观此塔战,胜负似已有定论矣。”
卢云目视磊大师,笑语而言。
朱城魂师闻此,虽心愤难平,然事实无从置喙。
盖数载塔战以来,首度有人登临第七层,今若无意外,朱城魂师协会败绩之概率,更增几分。
“勿骄勿躁,言之尚早。”
磊大师冷然回应,旋即目光凝于第六层二点灵光之上。
彼深知此二点,乃紫琪与陆川也。
身为紫琪之师,其能详紫琪之能,欲越第七层,非易事也。
是以,全副希望,皆寄于陆川矣。
“陆川,今兹之事,实唯君可倚矣。”
磊大师心中微叹,此次若复挫败,珍珑塔将移赤苍城,届时,朱城魂师协会之名望,必大损无疑。
观磊大师蹙眉深锁,卢云得意愈甚,心憧憬迎珍珑塔归赤苍城之荣耀景象。
“第六层,一灵光倏尔消逝!”
方其卢云心甚自得,忽闻惊呼之声起,此声亦令其惊诧,目光遽投第六层,果见原为双点之光,而今唯余其一。
及见光点消逝,卢云初反应非仰视更高,乃转目顾第五层,然察彼处光点未增,面色骤变,视线猛地投向第七层。
于是乎,瞠目结舌之所见,第七层之上,又一点光,缓现矣!
“复有人登第七层矣!”
此点乍现,立于魂师珍珑塔下掀波澜,众目睽睽,皆含不信,集于第七层之位,显然未料,除赤苍城韩耿外,竟尚有高人可达斯境。
“此人何许?紫琪耶?”
哗然后,私语四起,诸多猜测中,紫琪为最,盖其于朱城年轻魂师之中,名声颇隆也。
“非紫琪也,紫琪恐难入第七层。”
一位年岁已至中年,修为达至三纹之境的魂师,默然沉吟片晌,徐徐言曰:
“于紫琪,吾等皆甚为熟稔,欲入第七层,必先具三纹魂师之能。”
“紫琪虽逼近此境,然未可与真正三纹强者并论也。”
第六层之内,韩耿既已功成而进至第七层,余者唯紫琪与陆川耳。
若非紫琪,则…
“陆川耶!?”
众人相视愕然,旋即轻吸冷气。
此少年近日于朱城名声大噪,无人不晓。
其人未及弱冠,便已踏入小玄丹境,天赋之高,世所罕见!
然众人未曾料及,其不仅于玄力修行上成就斐然,魂力之道亦是惊人之极!
“此子非凡骨!”
众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心中皆生此念。
“岂会是彼子乎!?”
卢云闻彼等语,亦心生波澜。
闻得入第七层者非紫琪,乃是向来未被其重视之陆川,目眦不禁剧颤。
此人百思不得其解,立于紫琪侧,犹如陪衬之少年,竟可与韩耿比肩乎?
“卢云,老夫昔时已然言明,勿乐之太早矣。”
一侧磊大师,于此刻终得宽心,含笑而言。
“哼,何足骄哉?纵彼子能强入第七层,想亦力竭之末路,不过数日,必难承其魂识之重压!”
卢云冷言哂笑道。
磊大师淡然一笑,不与之争辩,目注第七层二点灵光,时至今日,最终之较,当在陆川、韩耿二者间也。
依其所识,胜败之判,或将于第七层揭晓。
至于第八层,以二人之力,恐力有未逮。
故而,后续之事,殆将视其谁能持之更久矣。
魂师珍珑塔第七层内。
较之下六层,此处空间略显促狭,可怖之魂波动,如胶着水流凝聚塔中,魂识威压,倍增不已。
静谧之第七层,忽闻沉重步履声起。
举目望去,一身影缓缓移行,犹老牛曳车,步伐之慢,极尽艰难。
其步履沉若磐石,似负千钧之岳,每进一步,身内辄发细微嘎吱之响,汗水如江河决堤,衣衫尽数湿透矣。
此身影,乃先入第七层之韩耿也。
其力,赤苍城青年魂师辈中翘楚矣。
半载前,已晋三纹魂师之境,然即此,第七层魂识威压,仍使其深感重负,每进一步,无异于与强敌相搏。
“朱城之魂师,亦不过尔尔。”
韩耿拭面汗水,颜现淡笑。
身为赤苍城之希望,观之平平,而心怀傲骨,不让于人。
此行朱城,一则助赤苍城夺魂师珍珑塔,二则欲试朱城青年魂师何能出众,惜乎,终局微有失望,其步无人可挡。
“朱京郡青年魂师之中,或唯有释穹城那位,能令吾心服口服。”
忆及曾一面之缘者,韩耿眉微蹙,旋即摇头,将那带来压力之影摒诸脑后,抬首望向不过百步之遥魂识壁障,短短路程,却似天堑难越。
“胜负之数,应已分明欤?”
韩耿低语自问。
言讫,忽闻耳边颤动,沉稳脚步声,悄然自后逼近,入其耳际。
忽焉步声至,韩耿瞳孔骤缩,瞬息踟蹰,遂疾然回首,于是乎,一身影渐显于其凝视之中。
观斯人也,亦抬首望焉。
少年颜面,青涩犹存,而汗渍与坚韧之色交织其间。
“彼哉?岂可得乎!?”
韩耿心下暗潮汹涌,睹陆川沉重步伐缓缓前来,骇浪惊心,渐生波澜。
韩耿凝视陆川之际,陆川亦有所察,抬首望之,见韩耿目不转睛,汗湿颜面之上,不由展露微笑,言曰:
“终得追至矣。”
“君乃陆川乎?”
广漠之魂师珍珑塔第七层中,韩耿久视陆川,而后启齿问之。
陆川含笑拱手为礼,其视线亦掠过这位赤苍城年轻翘楚之躯。
其貌虽不及陈安之俊逸,然平凡外表下,隐匿实力,不容小觑。
“此次诚吾之有眼不识泰山也。”
经历初时之震撼,韩耿之声复归平静。
无论变故如何,对其自身之力,自信满满。
彼信于朱京郡年轻魂师之中,能胜己者,寥寥可数。
眼前陆川,虽出其意外,犹未至使其认输之境。
“韩耿兄谬赞矣,不过在下侥幸至此耳。”
陆川笑言。
于韩耿,其并无恶感。
双方初逢,或有针锋相对,实则阵营相异使然。
“魂师珍珑塔内,岂容侥幸,君之实力,较紫琪姑娘更胜一筹。”
韩耿淡笑,声顿片刻,续言:
“然此番塔战,吾必为赤苍城夺此魂师珍珑塔。”
“吾亦当为朱城竭力以留魂师之珍珑塔。”
陆川微哂,而其色甚庄。
“既如此,各展所长可也,望君复能出吾意外。”
韩耿淡笑,遂不再置喙。
旋身而动,调动泥丸宫中魂力全盛,以抗那无孔不入之魂识威压,步履沉凝,缓缓向第七层之中心行去。
及韩耿再动,陆川亦深吸一气,此第七层之魂识威压,较之第六层,强横倍之。
此处魂力粘稠至极,置身其中,犹如沼泽蹒跚,令人呼吸亦感艰难。
陆川目送韩耿背影,唇紧抿。
虽重压使人极度不适,然陆川非养尊处优之辈,其骨子里,坚韧不拔之质隐然可见。
每日坚持于离魂祭坛淬炼魂力,即可窥一斑,彼剧痛连神秘小鹫犹有余惧,而陆川日复一日,不仅坚持,且渐适应之。
人皆只见其魂力飞涨,又岂知背后付出何其巨哉。
雄浑之魂力,滔滔不绝自泥丸宫涌出,旋即陆川之躯,层层包裹于内。
其步履维艰,若灌铅之双足,缓缓抬起,步步维艰。
沉闷脚步声,于塔内空旷间回响,每一响动,皆伴随汗水之珠滚落。
后方沉稳脚步传来,前行之韩耿眼角微颤,然未回首,沉默依旧,缓步向前。
第七层广阔空间,二影默然无语,一前一后,步伐迟缓而坚定,向中央缓缓逼近。
二人性格坚韧,重压之下,肌肉酸痛难当,仍紧咬牙关,步履不停。
不过百步之遥,二人行近半时辰。
静谧之中,忽闻低沉之声。
观前方韩耿,猛然单膝跪地,双手撑地,气喘如风车急转。
此时,距韩耿三步之外,通向第八层之魂识壁障隐约可见,然此短短三步,却似天堑般难以逾越。
愈近中枢之地,魂识威压愈盛,尤以最后三步为甚,较之初入时,势强何止倍蓰。
向时韩耿不过迈出半步之微,其身已直受压制而倾颓,足见此等魂识威压,恐怖至极。
汗如泉涌,络绎不绝自韩耿面颊滚落,口干舌燥之间,其牙关紧咬,顶着那骇人魂识威压,缓缓起身,复又坚定迈出一步。
随着是步而出,韩耿之躯即刻下沉少许,膝弯颤抖不已,显然竭力抗拒重压,不愿再跪。
“仅余两步…!”
目及咫尺之遥的魂识壁障,韩耿心下不由泛起一丝无力感。
正当韩耿凝视近在眼前的魂识壁障之时,身后再度响起沉稳脚步,眼角余光所及,一身影挟带浓浓汗水气息,出现在其后方一步之遥。
“此人!?”
见陆川步步紧追而至,韩耿心中亦颇感震撼,微侧首,首次正视这位少年。
“魂师珍珑塔,果然非同凡响,竟有如此强大魂识威压。”
陆川望着眼前的韩耿,嗓音嘶哑言道,语落之际,猛一咬牙,复又迈出坚实一步。
陆川步出之际,其身亦微倾,体内细琐之音隐约可闻,似连骨髓不堪此重负矣。
足落实处,陆川之躯微颤,继而咬牙坚毅,于韩耿惊愕目光中,顶魂识威压,缓缓复挺腰脊。
直立间,陆川目视魂识壁障,眸中闪过坚韧之色。
磊大师有言,第八层内藏地品魂技,欲得之,必入第八层!
“吾必入第八层!”
陆川嘶哑之声落,韩耿瞳孔微缩,旋即缓摇其首,曰:
“难矣...”
诚然难矣,末二步之距,能否跨越尚未可知,况其后魂识壁障之排斥力巨甚。
虽心同欲闯第八层,然现实昭示,以当前之力,成功无望也!
“不试焉知不可!?”
陆川笑而未再多言,复踏出一步!
此步甫出,周身魂识威压猛然倍增,陆川几于瞬息之间跪仆于地,膝撞硬石,清脆之声响彻。
韩耿望着陆川,几近魂识威压之下动弹不得,摇头苦笑,曰:
“罢矣,舍之可也,接下来,唯视吾二人谁更久持于此。”
韩耿言罢。
其素来寡言,今对手之前,更无需多语。
然于陆川之毅力,心实佩之。
“岂能轻言弃哉!”
“吾之志,在第八层也!”
跪地受魂识威压之陆川,闻声嘶哑一笑。
随即便在韩耿震撼目光中,身躯颤抖,缓缓复起。
陆川挺立之时,韩耿见其肤泛红涨,毛孔渗出血珠,乃体不堪重负之兆。
“此子狂矣!”
观陆川之疯狂状,韩耿亦不禁低语。
未几,其语落,陆川竟又前行一步。
俄而,魂识威压再涨,如洪潮涌至,使其身周之地皆受其重压,匍匐于尘埃之中,血脉奋张,细血自毛孔激射而出,染红衣襟!
陆川身颤不已,双目赤丝密布!
缓缓仰首,凝视咫尺之魂识壁障,眼神坚毅,可怖非常!
继而,韩耿变色注视之下,陆川身躯微颤,欲挣扎起立。
及至陆川身形缓缓自地面拔起,其衣衫瞬时为赤血所浸染,滴滴赤血沿衣襟落下,于足下汇聚成一片刺目血泊。
“止步,胜负未有定论,汝若再强行,必败无疑!”
韩耿望着眼前触目惊心之赤红,深吸一气,低语道。
心中实难揣测,何以面前少年能有如此坚韧不拔之志!?
此非独毅力所能概括,殆近乎偏执与顽固矣。
盖因陆川目中世界,此时唯余前方魂识障壁耳。
其行虽显鲁莽,然意志坚如磐石,于武道修行之路,意志之坚尤为关键!
躯体渐次挺直间,陆川双耳嗡鸣大作,剧痛蔓延脑海,视线亦随之模糊,此乃逼近极限之兆也!
陆川视野愈益朦胧,正当黑暗将至之际,一股异样嗡鸣之声忽自泥丸宫中传出。
宫内,两枚魂识灵纹面对磅礴魂识威压,竟扭曲变形,旋即便自主化作双灵纹漩涡,悠然旋转起来。
方其二灵纹漩涡显现之瞬,陆川忽觉周身充盈之强大魂识威压,竟于此刻迅疾为泥丸宫所吸纳,继而为双灵纹漩涡吞噬无遗!
是故,此魂识灵纹之异状,使陆川压力骤减。
于是,不复存丝毫踟蹰,陆川蓦然举步,于韩耿惊愕注视之中,越过了魂识壁障,直驱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