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爵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人交谈了,从前的她,在街上行走总会有四名护卫两前两后的保护着,根本无法接近民众。如果是去参加贵族小姐的茶会,这些护卫也会像四尊雕像一样在门口站岗,虽说不会偷听她和那些小姐交谈什么,但也会挡住所有想接近公爵小姐的公民。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护卫们都被抽调去守护公爵本人了,公爵小姐也就自由多了。
“应该会的吧,就像在”贝利科斯停顿了一下,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白溪镇”了,万一在这里露馅,恐怕又会被库里尔那家伙狠狠说一顿。“就像在我家乡一样。”贝利科斯改变了想要说的词。
“没错,越是在乡村,这种贵族就越多,在久远的过去,封地贵族们互相攻伐,扩大领地,那些因打了败仗而失去领地的贵族,都会搬去首都云翼城居住,他们的城堡就空闲了下来,后来都被改造成了博物馆。”卡提莉娅说,“住在那附近的人都非常喜欢这样的改造,其他地方去的游客的参观也给了那些人一笔不小的收入。”
真是位聪明的大小姐,贝利科斯心想,一直这么走下去,对话下去,不暴露自己白溪镇人的身份恐怕不可能了吧。两人在这条大街上又走了一会,然后卡提莉娅突然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这是贝利科斯没有想到的,因为这条路不仅很狭窄,而且还绕了远路。正当贝利科斯疑惑时,卡提莉娅开口问到,“能多花点时间陪我去看望一位朋友吗?”
真想不到,身为这个公国的公爵小姐,如同公主一般人大人物,竟然在明明可以用吩咐的口吻说的事情上,用起来商量的口吻,如此的平易近人,这到底是家风优良,还是时代变迁导致的呢。贝利科斯不太明白,在白溪镇的时候,那些有幸当上议员的人,对待城里的守卫都是颐指气使,哪怕是找守卫帮忙办些私事,也都会摆些官腔出来,这位公爵小姐和那些人形成了十分鲜明地对比。
贝利科斯飞快地答应了,然后跟在卡提莉娅的身后,走近了小巷。为了避免露馅,贝利科斯对卡提莉娅所说的话不再回复,只在卡提莉娅问询自己意见的时候才作声,他想用这种方法让卡提莉娅感到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再说什么。卡提莉娅也确实感觉到了,她想既然这位见习圣骑士贝伦不善言谈,那就让他当个倾听者吧,她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向这位即将启程前往云翼城转正的人倾诉一下自己多年来的想法。
“很多人以为我是个纨绔子弟,总喜欢穿着华丽的服饰,出现在高档的场所。但我实际上并不喜欢那样,只是为了帮父亲应付那些贵族和富商,我才那么做的。我其实很喜欢穿着简朴的衣服,漫步在这样的小巷里,和公民们多多接触。”卡提莉娅说。
贝利科斯没有作声,他继续倾听着,思考着。夜色中的小巷,有的地方安静,有的地方喧闹,时不时也会有些小孩子从门里冲出来,追逐打闹。这里的建筑都比较老旧,墙上有许多被水侵蚀的斑块,瓦片上也挂着许多雨后形成垢链,在贝利科斯映像里,并不比巴罗斯的小酒馆前那条巷子干净多少。那地方,从前算是野人的格拉斯提尔都感到嫌弃,而这里,从小养尊处优的公爵小姐却愿意行走于其中。
他们走到一个拐角处,卡提莉娅停了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名年轻又美丽的女子正俯着身子给一群孩子做着一些动作。她的表情最开始是欢快的,过了一会儿,变成愤怒的了,在这个表情下说了一大堆话,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之后,又变成苦苦哀求的样子。孩子们在看过之后,也纷纷学了起来,包括那位女子说的话,他们也都学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卡提莉娅也笑了起来,她告诉贝利科斯,这是光锤郡现在最红的女演员,名叫爱莉娃,是一名没有姓氏的平民,她有一个称号,叫做“美喉”,是她在演出歌剧《传信鸥》之后得到的。她能有现在的名气,是完全靠的自己努力,她原本很穷,但是对唱歌剧十分感兴趣,所以在一年仅有的两次看歌剧的时间里,她都会仔细观看,然后回家苦练。在她成名后,也遭遇了不幸,一名富商的儿子看上了她,开始猛烈追求,那时的爱莉娃被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很快就和那人同居了,还怀上了那人的孩子。可是富商家庭的婚姻哪是能由得自己做主的,即便是名噪一时的女演员,在那些人看来也不过是玩物,那名富商的儿子最终还是抛弃了爱莉娃,娶了一名船队主的女儿。遭遇这种不幸的爱莉娃本来想生下孩子,把那当成她以后生活的寄托,却意外流产了,从此,她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了精进自己表演技巧上,不再想任何关于爱情的事了。
听过这名女演员的遭遇,贝利科斯问,“既然她都有如此成就了,为什么还要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因为她关爱这些孩子,还有看着她长大的那些邻居们。”卡提莉娅回答道,“有些事情瞒不住我,就在今年,我在医院中得知,她已经患上绝症了,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她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把让她成名的表演技巧全部教授给这群孩子。”说完,卡提莉娅的眼睛湿润了。
突然,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黑暗中现身,左手捧着一盒糖果,右手捧着一束鲜花,上前献给爱莉娃。爱莉娃转身一看,是一名经常找她要签名的观众,名字她也没记住,便接过了糖果,对那人道了声谢,然后转回身来,打开糖果盒,把里面的糖果一粒一粒分给了面前的孩子们。见孩子们都吃得很开心,爱莉娃再次转身,向那人鞠了一躬,并再次道谢。
那人问,“看来爱莉娃小姐对我的礼物十分喜欢,那么能否赏脸,陪我去附近喝一杯茶呢?”同时也把鲜花递给爱莉娃。
“请允许我拒绝,我的观众,我还要教这些孩子们表演呢?”爱莉娃答道。
“这都第三次了,爱莉娃小姐,你每次都收下我的礼物,然后拒绝我的邀请,甚至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你这种行为让我十分愤怒。”那人说。
“实在是抱歉,糖果我已经分给孩子们吃了,花我还没有收,您可以拿回去。”爱莉娃说,“难道您每次给我送礼物都是带着目的的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请您下次送礼物前先说明来意,如果我无法答应您,我就不收了,可以吧?”
那人听后显然是动怒了,他上前抓住爱莉娃的衣肩,恶狠狠地对她说,“今天你不想去也得去。”
就在爱莉娃挣扎,孩子们惊呼的时候,卡提莉娅开口了,“公民,请你遵纪守法。”
那人似乎听出来是公爵小姐的声音,松开抓着爱莉娃的手,看向卡提莉娅这边,爱莉娃则是将孩子们都聚在墙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们。那人朝卡提莉娅的位置走近了两步,对她说,“我不知道是公爵小姐在这里,请原谅,我只是来邀请爱莉娃小姐去喝杯茶。”
“既然她不愿意,你就不应该强求。”卡提莉娅说。
“我不喜欢被人教训,而且这里这么黑,我也看不出来你是谁,你只是声音很像公爵小姐罢了,万一是冒充的呢。”那人说着越走越近,两只手不停互相按着指关节,似乎要冲上来打人一样。贝利科斯见状,立刻走上前去,挡在了卡提莉娅身前,那人在微弱的灯光下还是看清楚了贝利科斯身上的盔甲,于是赔了个笑脸,转身跑掉了。
虽然帮助爱莉娃转危为安,但卡提莉娅并没有和爱莉娃畅谈,她知道,爱莉娃的时间已经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在给孩子们上课。
走到自己家的门口,卡提莉娅取出了放在箱子里的小提琴,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贝利科斯,为其演奏了一曲,作为这护送一程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