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纯文学作品而已,是实实在在有客观评价标准的,林野的总结就是,文体、语言、叙事三个维度上,只要有一个维度是足够好的,或者说有突破的,那就称得上是一流的好作品。
而《潮汐图》就是在语言表达上有所突破,首先《潮汐图》最引人瞩目的特点就是粤语写作。
早在19世纪中后段,文言小说因受新兴文化势力的冲击,其绝对的文化统治地位逐渐松动,以吴语、粤语、京话为代表的方言小说恰时得到了发展机会。
19世纪下半叶始到民国初年,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杂糅善书和民间传说的粤方言小说,不过它并非完全用纯粤语写作:在表达价值判断时用文言;在叙述客观事物时,用官话;在描写对白和人物时则以粤方言为主。这就是“三及第”小说。
这种小说普遍富于表现力,生动形象,语言风格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方言文字浅白易懂。林棹的《潮汐图》中许多叙事特征十分贴近“三及第”小说的源宗,又有改良的痕迹。
通观《潮汐图》小说文本,粤方言当然是相当醒目的叙述语言特征。大量平民生活对话、民间传说、方言谚语、民歌民谣、古老志怪等,都以原生态的粤语语词和语法输出。粤语是广府民系的母语,它保留了大量的上古词汇和语法。
小说中的粤语语句大多长短不一,朗朗上口,错落有致,有明显的音乐性,这与粤语本身的音律特征也颇有关系。粤语声调为九声六调,九声即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中入、阳入,存六调则是因为阴平跟阴入调值相等,阴去跟中入调值相等,阳去跟阳入调值相等。
与官话相比,粤语的声调丰富复杂,小说文本的粤方言民歌民谣、谚语念白就十分符合粤语本身的曲式语言特征,例如小说中契家姐为死去的阿金梳髻敷装——
旁人触目惊心地问:“会不会艳得滞?”契家姐竖起眉来:“阎王殿前,必要艳压群鬼!”梳化得,头面似白粉团,两颊猩红,唇开浓血花,是阴司路上旅客模样了,我乍醒朦胧世不估啊,个阵你阴路好行阳路别啊!个阵你阴司条路且长行,你阴路好行啊!
这是连唱带叹的送葬话语,作者用极富仪式感的民俗章法流程和粤式叹语勾勒了契家姐的角色性格,用最原生态的话语表达了对生命的告别。
《潮汐图》的叙事语言因为不断跳频和错位而产生了不稳定风格,时而是粤方言的生活化气息,时而是后现代语体的思辨色彩。
小说的叙事风格初见“林棹式语系”的雏形,对以往的南中国叙事传统有所挑战。
林棹借蛙怪之眼,鸟瞰十九世纪珠江三角洲芸芸众生,此书活用方言而不晦涩,故事精彩,语言奇绝,可以说近十年中文小说的语言探索深度,很少有小说比此书更为大胆。
但若继续细究文学影响,林棹的写作同样让人想到乔伊斯、伍尔夫、纳博科夫和伯恩哈德,而人类学、植物学与地理学的知识,对她的写作也是一种补给,例如在写作《潮汐图》时,她就参考了《粤海关志》、《广东十三行考》、《广州贸易》等著作。
所以林棹的《潮汐图》也被归类为“新南方”写作。
在林野看来,如果说《竹峰寺》的出版会使文学圈的部分人注意到他,留下一个后起之秀的印象。
那么《潮汐图》将会是一个炸弹,让那些本不在意,不关注的人也吸引过来,必定会引起文学圈的轰动,将会是是奠定他作为新生代作家文学地位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