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嗯?”
“临别前,我想给秉性同学念一首诗。”李秋兰对我说。
“念诗?”我愣住了,“念什么?”
这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一首……我特别喜欢的诗,可以吗?”李秋兰不安的看着我,瞳仁不安的颤动。
“……”我沉默着。
“不可以吗?”
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可以。”我苦笑着答应了李秋兰。
“我开始喽。”李秋兰露出和煦的微笑。
“开始吧。”我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握在胸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声音秋风中凌乱的前进,不和谐也不整齐,惹人怜笑。
诗很短,也不是耳熟能详的名作:
【曾经,我见过一朵娇艳的花,它在一片汪洋的海。】
【我好奇它结什么样的果。】
【我埋下了它的种子。】
【掂起它结出的贫瘠的果,我问:它去哪了?】
【时间啊,带我去看那片娇艳的花海吧。】
【“可它不见了。”】
【窗外的枯枝连成了片。】
【美好只存留在过去,和当下。】
她浅浅地点头,说:“念完了。”
“……”
“嗯……”李秋兰纠结的抓着自己的衣摆,欲言又止,最后她对我点头道别:“明天见。”
“……”我没有回答。
我推开面店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张陆离正自顾自地倚着柜台抽烟。店里的十张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与我出门前别无二致,店里的白炽灯射出惨白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了,从小学到高中,我都住在这里,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从出租屋搬到这里的那一天天上下着朦胧的下雨。
“回来了?”张陆离问。
“嗯。”我独自上了二楼。
“这小子……性子真是越来越怪了。”张陆离嘀嘀咕咕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被闹钟吵醒,恍恍惚惚坐起身的我在床上摸索校服。
穿好校服,刷牙洗脸,我顺便把张陆离叫醒。
醒了后张陆离与我大眼瞪小眼,张陆离叹息一声后向后一仰,啪嗒——又躺了下去。
“该开店了。”我说。
“让我再睡一会儿。”张陆离说。
“你这种人竟然没被饿死。”
“你见过哪家面店六点半开门的?”张陆离说得有气无力。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刚来这里,我起床见到叔叔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不自在——于是走进他的房间,将他叫醒。
这事做两个月后我就不想做了,因为我发现张陆离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造化弄人,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张陆离依旧躺在床上,跟头死猪似的睡着。
我把他叫醒了:“喂,醒醒。你怎么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我脑袋都睡迷糊了。”
我当时气笑了。
我俩怎么还没被饿死?
总而言之,我要长期当张陆离的闹钟——这虽然不能让他早睡早起,但肯定能防止他某天死在床上。
玻璃电子门自动关闭——这可能是面店里科技含量最高的物件了,毕竟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又不能在面店安防盗门,如果这样,面店就真成笑话了。
我想象了一下画面——不行,太美了……
秋分的秋色渲染了整条大街。太阳初升,不见正午人来人往的繁华,除我,只有地上跌跌撞撞翻滚的塑料袋。
“繁华不繁华的,都没客人吧?”
这里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公交车第一班在早上的六点半,与第二班相差三十分钟。
我不打算坐公交车,为了踩点到学校,我宁可走着去。
每一次走这条路我都会重新认知这条街的长度——这条街真的很长很长。
长到孩童时期的记忆中,张陆离把我带到这条街上。他指着遥远的五中说:那以后就是你要上的高中了。
这么远吗?我感觉那是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距离。可现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五中也一步一步的近。
一步一步,我校准时间。多算一步,就可能会迟到,少算一步,就可能早到。
今天也会一如往常的。
然而在那命运的十字路口,我看到身穿红白相间校服的李秋兰。她依旧站在我们碰面的路口。
她额头的纱布是新的,在路口的一角,她正向我挥手。我对她点头。
“要迟到了。”我说。
“是啊。”
“现在走还赶得上。”
“嗯……”
“你在等我吗?”
“嗯。”
“不等我你早就进学校了。”
“……”
“今天尽量不迟到,我们走吧。”
“我很慢……”
“无所谓,走吧。”
今天,我走得很慢,走得漫不经心。因为李秋兰快走两步就会头冒冷汗。她没有骗我,昨天我就意识到了。
这样下去大概率会迟到,而我没想过迟到又该当如何。
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离学校很近了,我只要快走两步就能赶上,路上我听到预备铃响了又响,身边的李秋兰握紧拳头,不安的看着我,
“没事。”我平静地说,“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我望向教学楼上那口并不精准的大钟,面上波澜不兴。
上课铃响了。
我和李秋兰穿过教学楼的门,保安大叔斜瞥着我和李秋兰,难掩鄙夷。
教学楼前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老师板着脸,高声喝问:“迟到了知不知道?哪个班的!”
李秋兰呆呆的站在校门口,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崽,我像她的兄长,面无表情的直面老师的批评。
入学一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又或许是迟到了一年,今天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