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兰想为我和张陆离做一顿饭,她说她的手痒了。
我无声无息地下了楼,站在厨房门后,看到李秋兰操着陌生的厨具在厨房里工作,他正打着肉泥,汗水从她的额角流下。她偏头用手肘擦下额角的汗,不让汗滴进盆里,边擦边使劲按压肉泥。
“需要我帮忙吗?”
李秋兰露出轻松的笑来:“不用。”
“……”
“……”
“让我帮帮你吧。”
“好吧……”
李秋兰将按打肉泥的活交给了我,刚接过手我只觉得有趣轻松,经过十分钟的机械劳作,我双臂酸胀,手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僵硬。
李秋兰看不下去了,她接过我的工作,对我说:“秉性同学,让我来吧。”
我观察李秋兰的手法——她在使巧劲,而我是一股脑的用蛮劲,我抓握着双手,又觉得自己抓到了窍门,向前一步:“让我再试试吧。”
李秋兰微笑着为我腾出位置,我小心翼翼的把还粘着肉泥的手放了进去,照着李秋兰刚才的手法小心的按打。
开始是慢,然后是快,我确实摸到一点窍门了,我的手感前所未有的好。接下来我要达到和李秋兰一样的速度——加快,加快。
不知道是哪一步力用错了,肉盆在橱柜上前后漂移,仿佛是搓衣板上的衣服。
我停住了,两只手举在半空无处安放。
“秉性同学的心意我领了,秉性同学好好看着就行。”李秋兰微笑着接过手来,又一下一下的按打肉泥。
她又按打了两个小时,她柔声说:打上五个小时口感会更好,只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而这种肉泥是用来做肉丸的。
“这样的肉丸和买来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味道层次会更丰富,也更便宜。肉也是最新鲜的,口感也会更好。”
“这样好麻烦啊。”
“做饭就是这样嘛。”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菜?”
“我擅长啊。”李秋兰又像是在说:难道我不应该做这样的菜吗?
在她所有做的菜中手打肉丸是最费心最费体力的,其他的菜多少都和荤菜有点关系——比如韭菜鸡蛋饼,尖椒炒猪心。
“我可以给你打下手,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李秋兰轻松答应:“好啊。”
其实不管如何李秋兰都不会使唤我,她会放下手里的活去调小火候,她会反复洗掉手上的油再去拿碟盘,她会用衣服擦头上的汗,就是不肯让我搭一把手。
我只能提前去猜她需要什么,在她把事情做完之前帮她一把。为她擦汗太过亲昵,操作厨房用具我又不太懂,我也只能为她递点东西。
看着李秋兰单薄的背影,我意识到她在强撑着把饭做完。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力量支撑着她。
饭做好了,我让李秋兰走在前面,跟在她后面把饭菜端出了厨房,张陆离看着桌上的饭菜,恍如隔世——他好久没看到过面店里有这么正常的餐食了。
坐上桌后我率先夹了肉丸,牙齿轻松的切开肉块,调料与肉的香在嘴里炸开,每次开合牙关,都像是在咀嚼不同的肉。
我尝过火锅店的肉丸,那种肉丸完全无法和这种肉丸相比,这种鲜美,这种筋道,这种层次——光用舌头就能感受到两者的差异。
她小心的挑开肉筋,从不同的方位捶打肉泥,只是为了这一口吗?
我又夹了一块韭菜鸡蛋饼放进碗里,碗里的韭菜鸡蛋饼流着油,我用筷子夹断饼块。看着黄灿灿的蛋黄,神游天外。
李秋兰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
我浅尝了一口米饭,尝到了浓郁的韭菜蛋香。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一半,西边的天横着血红的旗帜,摇摇欲坠。
学校路上松树针叶抖动,苍白的路灯的灯光次第投到地面,路灯半明半灭时好时坏,光影瞬息出现又瞬息消失。我与李秋兰隔着三四掌的距离,穿出路灯时,我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轮廓。
“抱歉,李秋兰,来我家还让你做饭。”
“秉性同学啊,我的爱好就是做饭,你还帮了我,为你和叔叔做饭我也很开心。”
“我哪有帮你?这都算不上什么。”
“不是啊,你在我旁边,我就感觉你就帮了我很多很多了,就像当初那样。”
“秋兰,上次去朝海市的餐具还留在我家呢。”
“没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去呢?”
我们闲聊着到了分别的十字路口,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风爬上电线杆,让漆黑的电线摇晃,鸟雀纷飞,余晖将尽,李秋兰的眼如明月下波光粼粼的圆谭水面。她背着手,静若秋芷。
“你说啊,秉性同学,明天我们和赵月馨会和的时候,我们会想什么呢?”
明天下午一点,我们剧团的人会在学校门口会面。
我说:“或许会和以前一样吧。”
李秋兰睁开眼,角膜反射着车灯的色彩,“真好啊,秉性同学。”
“是啊。”
“啊,不得不走了。”李秋兰眺望从西边伏低身子消失的血色,“明天见,秉性同学。”
“明天见。”
“晚上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