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桥天鹅酒店具体有几层,我一直对你讳莫如深,你像过去一样轻轻敲开708的门,我双手抱膝坐在飘窗上,红梅香烟百香果味的古老烟雾笼罩着我,从永安河方向吹来的风,点亮茶几上的墨水瓶,你看见纯蓝两字,我看见的自然和你大相径庭,你只能看到现在,你的目光限制在三维世界,缺少流年,这重要的第四维。
追随我多年的读者,一定知道,我很少开车,但今天我不得不去拜访一个女人,骑我的爱玛,难免有失礼节。其实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住址,但严桥并不大,开着车找到一个女人,并非难事。
我在保安室里登记了我的姓名和手机号码,我爱张蓓蓓,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古怪,我姓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我要寻找的女人,曾经叫过张蓓蓓,现在还叫不叫张蓓蓓,不得而知。这个学校,恍雾小学,就像我爸爸给我取得名字一样古怪。
校长,我没记错的话,四十年前是张蓓蓓的叔叔,现在我还是蓓蓓的叔叔,我本来想告别叔叔的称呼,我有一个猪头疯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希望蓓蓓嫁给我的儿子,蓓蓓没有答应。我从我的迈巴赫后备箱里,取出牛奶和香烟,校长没有拒绝。校长努努嘴,我顺着肌肉的抽动,看见五月的光里,一个粗如手腕的黑色铁链,捆绑着披头散发满身污渍的陶醉在黑暗里的人。
中屏上出现女人的住址,导航正指引我赶往那里,红庙和徐岗的农村沉寂如枯井,老人靠在墙根晒太阳,白蝴蝶短暂停留在老人的头上,腊月的雪覆盖了一九八四年的山路,女人斜挎帆布书包,一支掉漆的新农村钢笔四仰八叉酣睡其中,红庙人把所有的钢笔都叫做水笔,女人深深浅浅的足印,连绵蜿蜒,我决意不在一九八四年的身体踏出新的足印,我把我的脚一个不落的放进女人深深浅浅的足印之中,十二岁女人的脚似乎比十二岁男人的脚,大许多。
茶场中学的门口,一座又一座沉默的茶山,没有采茶人,没有山歌,只有我,我爱张蓓蓓。老人挥舞斧头,老茶树一再丢失各种器官和骨骼,我问老人砍树做什么,老人闭口不答。老人放下斧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相片上一个扎头巾背竹篓的女人。我捡起地上的桑树扁担,照头,抡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和老人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和老人见面,具体是几月,梨花有没有开,花瓣雨有没有打湿女人的眉目,我无法描述,我的印象放射出一道光,红尘滚滚的光,光晕之中,我捣头如蒜,老人无心领受,八仙桌上红纸包裹的钱,翻落在地,给脸不要脸,这是我跟这个老人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