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还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样,心里却又大厦将倾般的担忧,“定昌侯这次栽了大跟头,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绝对不会自认倒霉,皇上既然没有迁怒皇后,这件事就一定有平息的那一天,等定昌侯缓过这口气来,必要下狠手反击。”
拂珠听的心肝直颤:“定昌侯那样的人物,要反击也要找英国公郑家,他不会来找小姐的麻烦吧?”
前几日大街上到处都是“姚武重伤汇锦昌大小姐”的消息,足以证明小姐善后很及时,一场波诡云谲的追杀最终被定义为了商家内部的私仇,拂珠想不出定昌侯还有什么理由找大小姐的麻烦。
“窦定坤原本是定昌侯握在手里的一锭金子,可是转眼之间竟变得连铜子都不如,你说这笔帐定昌侯会归到谁的头上。”郭进表情郑重,沉沉的看着拂珠:“何况,裴达的死归根究底都和小姐有关,两恨加一起,定昌侯就算从前不曾觊觎汇锦昌,现在也绝对想把汇锦昌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无论是沈家的财力,还是沈七爷的名声,更或是小姐的足智多谋,在滔天的权利面前,也不过是面对着石头的一枚鸡蛋。
听到这里,拂珠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在权贵眼里,吞下一间商号简直如吃一口饭菜那般简单,就算没有此番坎坷,汇锦昌既然能被定昌侯给盯上,易主也是迟早的事。
只有时间长短的区别,结果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窦定坤想必也正是料定小姐无力与皇权对抗,所以才会孤注一掷的吧?
思及此,拂珠脑中忽的闪过小姐在扬州时对她说过的话:
——以商人的力量能救的人有限,商人永远救不了根本
——人若是身处乱世,还谈什么五谷丰登、日进斗金,只有在乱世里出现足够多的英雄,来结束这一番颠沛流离的世道,老百姓才能过回安生的日子。
——窦定坤是南字号这些分号掌宗的主心骨,既然都知道彼此的那点心思,明刀明抢的拉开架势不是更好?
拂珠指尖陷入手掌,她一直以为小姐是为了帮三爷才会去招惹窦定坤,可是现在想来,小姐何尝不是在逼迫窦定坤对她出手,从而将汇锦昌潜藏的对立摆到了明面之上呢?
“小姐她想……毁了汇锦昌?”拂珠说出这句话,几乎站立不住,她是和小姐走的最近的人,种种端倪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合乎小姐平时的做派,却显得太过刻意了一些。
细思极恐,拂珠现在几乎能肯定,小姐在扬州的时候,其实是打定主意要拉窦定坤下水的。可是遇到霍三爷他们却是偶然,如果没有遇到霍三爷,现在的局面会是怎样呢?
郭进像是看透了拂珠心中所想,直接给出了这个答案:“如果没有霍三爷他们横插一脚,小姐会被窦定坤的人带回扬州,然后以小姐为质去和澜夫人谈条件,我呢,就会快马进京给我父亲传递消息,我父亲会和澜夫人意见相左,然后为各自的利益相争,最后会引发一起汇锦昌南北字号的内战,这场内战的结果是我父亲另起商号把汇锦昌挖空,从而汇锦昌失去了被人觊觎的价值。”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只要保住汇锦昌,哪怕蛰伏十年二十年,只要等到太平盛世,只要沈家的商魂还在,汇锦昌必然会有崛起的那一天。
而任何异常突发的商战都有它的不确定性,小姐用自己的安危打赌,去做那颗让静湖掀起巨浪的石子。原本是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会遇到霍三爷,会途经上阜村窥破阜水泛洪的因由,会被困大牛村,而且小姐漏算了裴达对她的杀心。
一桩桩一件件赶到了一块儿,小姐见招拆招的走过来,局势早已不受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