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征途有艰险,
越是艰险越向前!
任凭风云多变幻,
革命的智慧能胜天!
立下愚公移山志,
能破万重困难关。
一颗红心似火焰,
化作利呀剑斩凶顽!”
他唱到一半时,老病号忍不住从小床上站起来,随着他的歌声,扎手扎脚起舞。
刘竹华最后用右手一记有力的下劈动作收了尾,屋里又是暴风雨般的掌声。
“啊呀呀,小刘呀,你是真可惜啊!你这嗓子、你这唱腔功夫,真的比广播里那些男高音一点不差呀!你要在上海,说不定就能考到上海音乐学院去了!唉,可惜呀,真真的人才啊!”老病号连连摇头,一脸惋惜。
“小刘唱得是真不赖!老病号你在那里比划得也不赖呀!哈哈,你大概是想说,你自己也是个人才,跳舞的人才吧?!”八个馍馍边勒鞋底,边笑。
刘竹华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笑笑:“我哪有唱得那么好?不过是劳动累了时,唱个歌,心里痛快些。其实,我唱的歌,主要就是从我们生产队的广播里听来的,我比人家广播里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我哪里敢称人才呀!不过是人家小刘唱得实在太好了,我忍不住技痒助助兴而已。咦,八个馍馍,你平时唱歌也蛮好听的,也露一手嘛!”
“我今天一天平地下来,挑筐子、抡坎土曼、推独轮车的,手膀子还是酸疼的!哪里有力气唱歌?比不得老病号你赶着黑白花奶牛满世界东游西逛潇洒!还是老病号你来露两手吧!否则,你那浑身的舞蹈细胞不痒痒死呀?!要不,小刘同志再唱支歌,老病号同志伴舞!好不好?”八个馍馍起劲地煽风点火着。
“给小刘同志伴舞没问题!
问题是,这个八个馍馍,你当赶牛轻松啊?!其实,比抡坎土曼推独轮车还累呢!坎土曼、独轮车不会踢你一脚、顶你一下,可牛会呀!
68年春,原先养奶牛的廖大伟被派去坦桑尼亚咱们三棵树1965年建设的鲁伏国营农场指导奶牛养殖后,连里那么多同志跃跃欲试,可连领导为啥偏偏选中了我?!还不是我脑瓜子灵光呀!
别看现在,我把那群奶牛收拾得服服帖帖,每天像一群小鸭子一样乖乖地跟在阿拉屁股后头,我不晓得费了多少脑细胞吃了多少苦,和这些牛大哥斗智斗勇,才排除万难,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啊!
不是我吹牛,脑瓜子不活络的人,根本赶不了牛!想想看,如果,选个花岗岩榆木疙瘩脑瓜的,三天两头,不是叫牛踩了脚趾头,就是被牛角挂上天!自己受苦不说,还给领导添麻烦,这种杠都傻瓜蛋,谁会要——”老病号洋洋得意,口沫飞溅。
“哈哈哈——”小屋里,哄笑声起。
“老病号啊,人家四川人是三天不吃大米饭,腰杆子疼!,额看你呀,是一天不变着花样夸自己,就嘴巴疼!”詹老板的话一出口,小屋里,笑声震天。
人圈外的梦迪,靠灶头站着,边听着舅舅唱歌,听几个大人说笑,边小心翼翼地,把那颗中指肚大小的蜜枣慢慢放舌尖上舔了一下,呀,好甜!好香!
她忍不住小口咬了一下,慢慢嚼,甜、面、软、沙、香弥散在她的舌尖,喉咙里充溢着一种之前从没有的醉人甜香。
她又轻轻咬了两小口,这颗蜜枣就去了一小半了。她舍不得咬下去了,她要留着以后慢慢吃。她看了看三个弟弟妹妹,他们的蜜枣,都吃完了,枣核都在地上躺着了。
她把那大半颗蜜枣紧紧地攥在手心,看到舅舅唱累了正在喝水。
两个舅舅,小舅舅和她的感情更好些。大舅舅虽然是把她从塔里木带回四川的,大舅舅要经常出门去拉船,基本上都是小舅舅带着她玩,给她喂饭,给她唱歌。她打定主意,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么好吃的蜜枣,一定要让小舅舅也吃到,要让小舅舅也尝尝。
刘竹华刚放下缸子,梦迪就走到跟前,把大半颗蜜枣往舅舅嘴里塞:“小舅舅,你吃,蜜枣,可甜了。”她小声道。
“你自己吃,梦迪,你自己吃。”小舅舅推辞。
“小舅舅,你吃。”梦迪小声道,说着,她把半颗蜜枣的枣尖硬塞到舅舅舌尖上。
“好,我吃。”舅舅笑道,一伸舌头,从她手上把整颗蜜枣一卷而入,三下五除二,半秒钟不到,舅舅嘴里那大半颗琥珀色蜜枣,就变成了一颗咖啡色、两头尖圆的光溜溜枣核!
梦迪心头一沉,要哭出来了!她本来只是想让小舅舅尝一点蜜枣的,谁知,小舅舅竟然把那大半颗蜜枣一下子,吃光了!
她心口钝痛着,失神地看着那颗光溜溜的枣核从小舅舅嘴里飞到墙角,她想埋怨舅舅,却说不出口。
她心里默默地,难受着。
她本来想慢慢地,分两三天吃完的。
等屋里人又吵嚷着舅舅唱歌,舅舅又被老病号推到屋中央,她悄悄走到屋角,蹲下,拾起那颗光溜溜的枣核,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