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便让孙绍自己写字,起身来到谢舒身边,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手中的书抽走了。谢舒凝眉不悦道:“你这是作甚?吓了我一跳。”
孙权随手将书合上看了看,挑眉道:“左传?我怎么记得你刚嫁给我那阵子看的就是左传,这都一年了,还没看完么?”
谢舒从他手中拿回书道:“这书里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晦涩难懂,我自然看得慢些。”
孙权在她身旁坐下,道:“左传我十岁的时候就读过了,现在我看书,若是粗略些一天就能看完一卷,若是细致些,一个月尽够了。你这也太慢了。”
谢舒瞥了他一眼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读书为的是建功立业平天下,我读书是闲来消遣,咱们能一样么?”
孙权凑近了她,笑道:“这时候你知道自己是女子了?人家女子闲来都绣绣花,纺纺布,就你不是读书就是写字,你这是要举孝廉考功名么?我跟你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没见你拿过针线。大嫂当初贵为将军夫人,屋里都还留着织布的绫机哩。”
谢舒道:“可我不会绣花织布啊。”
孙权扬眉道:“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就是在我跟前罢了,若是传出去,还不惹人笑话。不会你倒是学啊,若是哪天夫君我的衣裳破了,你不会缝不会补,难道让我穿着破衣裳出门?”
谢舒道:“我虽然不会缝不会补,可青钺和朝歌会啊,再不济,府里还有织室呢。你可是江东之主,难道会缺了你的衣裳穿?”
孙权嫌她冥顽不灵,啧了一声道:“青钺是青钺,朝歌是朝歌,你是你。夫人给我补衣裳,跟外人给我补衣裳,能一样么?”
谢舒暗暗撇嘴,腹诽道,你还挺矫情。孙权扬声唤道:“青钺!”
青钺答应着,推门进来听命,孙权道:“你有没有花样子和绣花的绷子针线什么的,拿来给你们夫人用一用。”
青钺虽不明所以,却一一去取了来,又帮谢舒绷好布帛,纫好针线,便告退出去了。孙权拉着谢舒在自己身旁坐下,将绷架塞到她手里,又抱起孙绍道:“我教绍儿念书写字,你守着我们绣花织布,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谢舒想笑,但抬眸对上孙权一双认真深情的眼,却笑不出了。也许这就是两千年前的古人所向往的生活,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即便雄踞一方、拥兵百万,即便身罹乱世、朝不保夕,也不能免俗。谢舒便也不忍拒绝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低头研究布帛上的花样。孙权见她听话,方满意地抬手抚了抚她垂顺的长发,转头看着怀里的孙绍笨手笨脚地写字。
屋里静悄悄的,油灯寂寂地燃着,香鼎吞云吐雾,火炉里偶尔“噼啪”一响,爆出一朵红艳艳的炭花,风从窗隙里钻进来,撩拨着窗前兰草细窄的叶子。没有一个人说话,却有一种温馨而默契的气氛,像是火炉里散出的温热一样,在屋内渐渐弥散开,熏人欲醉。
谢舒觉得自己像是沉在了春日温暖的水底,耳边静润无声,周身暖洋洋的,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孙权,明亮的烛火下,他的侧脸玉润无瑕,眼瞳深邃,鼻挺唇削,正专注地攥着孙绍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他和孙策不同,孙策的美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仿佛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孙权更像是一块玉,摩挲得越久,越温润通透,莹莹生光,幽微却恒久地照亮着周遭。
对于他,谢舒不是没有动心过,历史上的孙权,十九岁继承父兄遗志执掌江东,二十六岁联手周瑜决战赤壁,三十九岁领导陆逊大败蜀汉,坐镇江东五十余年,非但没有将父兄当年打下的土地丢失一寸半分,更夺荆州,定交、广,开疆扩土,雄踞东南。曹操号称当世枭雄,尚有赤壁之战一败涂地,刘备自恃汉室正统,尚有夷陵之战几近灭国,孙权一生却从无动摇东吴根基的重大败绩。
想当初谢舒对三国历史还一知半解的时候,就对孙权抱有莫名的好感,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面对着大他二十余岁、与他父亲同辈的强敌,却毫不畏惧,更不落下风,这是何等的胆才气魄,何等的意气风发?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一语道尽风流。
她刚穿越成为谢夫人时,孙权对她不屑一顾,百般冷落,她也就将这份好感深深地藏起,甚至一度对他寒了心。但如今孙权回心转意,与她朝夕相处,关怀体贴,谢舒的一颗心便由不得自己了。可她又实在是怕,他身边蜂围蝶绕,从没有一刻消停,她怕他有一天再跟着别人飞走,那自己的一颗心又该捧给谁去?她便也只得死死压抑着,只要不动心,不谈情,也就无所畏惧,骗过了孙权,也骗过了自己。
孙权似是有所知觉,侧首对上她的目光,展颜笑了笑。谢舒连忙转开了眼,孙权却凑过来道:“夫人盯着我做什么?给我看看绣了几针了?”
谢舒忙躲开了,道:“绣得不好,别看了。”
一语未完,窗外却传来一阵喧声,有个女子的声线遥遥地呼道:“将军,将军,步氏身上有些不好,请将军赶紧过去看看!”
孙权闻声抬了头,孙绍听见声响,也在孙权怀里探头探脑地张望,谢舒微蹙了眉。过了片刻,青钺推门进来道:“将军,夫人,步氏身边的文鸢来了。”
孙权抱着孙绍一时不好起身,谢舒放下绣架道:“我出去看看。”
我能弱弱地求评论么?感觉最近开学了都没人看文了,好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