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穆儿何等人物,乃是战场上生死百战的千户,趁着李霁云思忖之际,猛地向前,刺向李霁云。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霁云骂一声“卑鄙”,侧身急闪。哈穆儿叫一声“一起上”,那两个兵士也拔刀上阵,三个将李霁云团团围住。李霁云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将剑舞成一团花,三人刀阵配合得甚好,却也无法伤到李霁云半分。只是如此对耗下去,显然是李霁云吃亏,他心下也暗暗着急。后悔方才未在酒里下毒,不然也免了这许多的麻烦。心下着急,不免就影响到手上,每每剑势未老,便又换招,招式虽繁复,却都无法致对方于死地。哈穆尔也看出端倪,更要乱了李霁云的阵脚,叫道:“我攻他前面,烈儿塔,你攻他后面。歹儿塔,你撒出来,到附近叫差役去。”李霁云一听,心下更急,他将攻击方向放到了歹儿塔身上,使他撤出不得。然而如此这般,便给了哈穆儿机会,只见他刀起血溅,李霁云左手便有三根手指被齐根削去。十指连心,痛得李霁云长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眼见李霁云后退,三人刀势更盛,不消片刻,哈穆儿又一刀砍在李霁云左膀,瞬时半个前襟都被鲜血染红。连遭两刀,险象环生,李霁云再不敢有半点旁鹜,专心致志与哈穆儿三人缠斗。如此这般,形势反而伯仲之间,一时分不出高下。原本眼见要杀了李霁云,现在竟又成了相持。为时一久,哈穆儿反而爆燥起来。他每劈一刀,便用女真语骂一句,李霁云前后十八辈都被他问候了个遍。
三人这里有了破绽,这次李霁云再不敢放过机会,他瞅见哈穆儿尚未收势,便刺其手腕。眼见手腕不保,哈穆儿丢卒保帅,撒手长刀。岂知李霁云这招是诈,他的真正目标是烈儿塔,一剑下去,正中烈儿塔胸口,烈儿塔瘫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三个去了一个,形势大变,哈穆儿阵角大乱,便被李霁云一剑刺中左胯。哈穆儿大叫一声:“歹儿塔快跑”,自己向后一个趔趄,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李霁云毫不放松,又是一剑,正中哈穆儿咽喉,鲜血奔涌而出。就在长剑刺中哈穆儿的刹那,他的匕首也划在了李霁云的左肩。匕首划在肩膀,已然力道全无,倒不足为虑。哈穆儿张口要说什么,终至没发出声音,轰然倒下。顷刻之间,被连毙两人,歹儿塔斗志全无,他趁着李霁云击杀哈穆儿的间隙,已经跃上一匹马夺路而去。李霁云便要发足狂追,忽得一阵眩晕,不自觉几个趔趄,只觉得被匕首划过伤口处一阵酥麻,俯首去看但见乌色的血正涌出来。李霁云知道匕首上有毒,也顾不得许多,从哈穆儿身上拔出剑,用力掷去,那剑正刺在歹儿塔后背上,歹儿塔惨叫了一声,俯在马身上,那马还是得得地跑远了。
李霁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又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但见膀上的乌色已慢慢沁到颈部,左手也渐渐失了知觉。再不敢怠慢,从身上扯下块袍布,在胸前缠了几匝,用牙和右手又使劲打了个死结,如此才罢。李霁云抬头看天,但见明月东悬,已是一更时分,夜风凛冽,松涛陈阵。他不敢再做停留,勉强站起,踉跄走了几步,伸手解了自己的马,艰难地翻上马背,爬在马上,双手再无气力。好在那马跟他日久,颇通主人性情,李霁云双脚催了两下,那马便向前奔去。
李宅不远即到,院门已关,那马便用蹄子踩踏门阶,过不多时,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长的家丁探头来看。看到马和人,家丁大吃一惊,急忙开门,那马便自己进院。家丁关上门,快步向后院跑去,边跑边喊道:“少爷,老爷回来了。”不消片刻,后院便跑来一个少年,年约十八,面若冠玉,穿件淡色锦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月光下,但见那马在院中兀自打转,地上滴了许多血渍。少年奔将过去,将李霁云搀下,背进屋里。走到门口,回头对家丁道:“老陈,你去把马拴了,收拾一下那血迹。让大家不要声张。”老陈应了,少年便推门进屋,将李霁云放在床上,这才点灯看李霁云的伤势。
李霁云在马上已然昏去,被他这一阵背扛,倒又醒了,猛烈的咳嗽了几下,喷出几口血来。李霁云挣扎坐起,道:“李嘉,快拿药来,这伤有毒。”李霁云的伤势那个被唤作李嘉的少年早看在眼里,那些救治的药粉也早己摆在床头,他道:“爹,你别动,让孩儿来。”李霁云这才不动。李嘉看那捆扎的布袍上面,已大部变成黑色,便将药粉都敷的乌色处,伤口处更甚。又找来块白纱布,轻轻给李霁云缠了。岂知,片刻之后那血便洇了出来,李嘉又从袍上扯下块布,再给包扎了一层。
李霁云稍定,喘着气道:“你该知道了吧?”李嘉道:“自打我哥失踪,你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我就知道了。只是爹不说,孩儿也不便问……”李霁云点点头道:“好,你该理解爹的苦心。”又道:“三个我杀了两个,最后那个虽然也被我伤了,还是叫他给跑了。”李嘉道:“为什么不用咱家的飞蝗石?”李霁云苦笑道:“我哪里还有气力。”李嘉欲言,李霁云摆摆手打断他,继续道:“快,把家丁都遣散了,咱们快马往南,幸许还有机会。”李嘉道:“爹,你现在这样子,哪还受得了鞍马劳顿?再说现在前线正在打仗,鞑子兵不绝于途,我们往南,不是自投罗网么?”李霁云道:“往西投忠义军?”李嘉道:“鞑子正在围剿他们,西路上的鞑子兵不见得比南方少……”李霁云瞪眼怒道:“南不行西不行,难道我们就呆在这里等死么?”他这一怒又牵动了伤口,眉头皱一下,用手捂肩。李嘉笑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手指向东,道:“我们往东去”。李霁云瘫软在床,惨笑道:“东边河渠纵横,只怕我们走不多远,就会给鞑子兵捉住。”李嘉笑道:“我没说要骑马。”李霁云疑惑地看着李嘉,眼中满是疑惑。李嘉解释道:“我们坐船。”李霁云哑然失笑,道:“那岂不更慢了?”李嘉点点头道:“慢是慢,但安全。”李霁云不解地看着李嘉。李嘉依然微笑,接着道:“我们搭别人的船。”李霁云心下不解更甚,问道:“谁?”李嘉道:“解之韫,通达河朔西河大码头的解掌柜。”李霁云怒道:“少跟我提那个女人。”李嘉柔声道:“爹,你为了给我哥报仇,不也与鞑子虚与委蛇吗?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有她能帮得了咱们。”李霁云思忖一下,觉得倒不失为一上上策,道:“我和她素来不睦,她必不肯帮忙。除非……”李嘉笑道:“一个月前,东河码头的一个伙计溺死在槐河里,爹总该知道吧?”李霁云疑惑地看着李嘉,问道:“怎么?你杀的?”李嘉摇摇头,道:“虽不是我杀的,但跟我却有莫大关系,解掌柜欠了咱一个大大的人情。父亲稍待,等我消息。”言迄,起身要走。李霁云问道:“你去,子凝知道吗?”李嘉顿时颊生红晕,笑道:“她不知道。”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