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之事,朕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让诸王什么都不能做,本来就不是太祖时的祖制,那我们到底要遵循那个祖制?”皇极殿上,朝会还在继续。
王战的问题背后,是群臣都知道的事实:一直到成祖,大曌的藩王都是真正的国家屏藩,拥有强大的武力,打击北虏残余,保障大曌安全,并不是现在这样混吃等死的。
“圣上,诸王拥兵,绝不可行。”刘宗周急急出班,并不辩驳哪个祖制,而是干脆坚决地反对诸王出来做事。
“爱卿莫急,朕只是想让诸王自己养活自己,不再与百姓争夺土地,并非是要恢复到成祖之前。只为了保全朕这些皇亲,朕也不会让他们拥兵的。”看着刘宗周惶急的样子,王战温和地说道。
“人从婴儿长到二十五岁之时,便进入了体力与智力的巅峰,也就是说二十五年就成长起一代人。如此,本朝的宗室壮年人口数量每二十五年差不多就要翻上一倍,这些皇亲都要封王,都要禄米,都要封地、赐田,那我大曌的土地数量可会二十五年翻一番?这还不算诸多的盐引、课税、甚至侵占民田、利用优免特权容纳诡寄投献。”
王战淡淡的话语声飘荡在大殿中,在群臣的心里却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自家的皇亲国戚侵占民田、容纳诡寄投献,皇帝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圣上言之有理,土地已是定数,宗藩却无限增长,以有限之定数满足无限之增长,必无可能。”徐光启出班说话,站到了刘宗周身旁。
徐光启是实干派,曾经做过调查与总结,结论是宗室每三十年就会增加一倍人口。现在皇帝阐明了道理,他自然是支持皇帝关于土地与人口的说法。后世根据谱系文献进行研究,实际上二十五年左右宗室人口就翻倍,比徐光启总结的还要更快。事实简单明了,道理也简单明了。
“是呀,以有限奉养无限,怎么可能?”听了徐光启的话,无论阉党还是东林,大臣们都纷纷点头。
这道理很浅显,百年以来,朝廷也掀起过几次争论,历次争论中当时的大臣也是反对给予藩王巨量的封赐,只是反对之后却从来没什么好办法:放出来做事,怕他们觊觎皇位、生事造反;不放出来做事,皇亲又越来越多,越来越供养不起。
皇室宗亲具体有多少人?以山西大同的代王为例,现在代王一系已达四千口之多,与彼世李自成所斩杀的人数差不多。
再往前,嘉靖年间,朝廷关于宗室藩王人口增长与禄米的争论中,御史林润、户部尚书李春芳等人的奏疏表明,仅河南一地在嘉靖年间就有五名亲王,八十名郡王,凤子龙孙达五千余人,以致当时民谚有云:“中州地,半入藩”。
一省之地,人口千万,半数土地却被几千人占有,虽不无夸张,亦可见百姓之困苦,可见皇室子孙赐田之不可持久。
这些情况,大臣们都知道,此时也依然拿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着陷入思考中的群臣,王战再次说道:“诸位爱卿不妨再想想,远的,自嘉靖爷以来宗藩与祿米的情况,近的,万历爷的封赐,如此下去,国朝还能维持多久?几十年?还是再维持一代?百姓又能这样忍受多久?那些虑及长远的朝臣又已上过多少次奏疏了?朕这里找来了一些昔日奏疏,诸位爱卿也可以看看。”
王战的御案上放着几摞奏疏公文,年份远至嘉靖年间。王战示意刘若愚将奏疏分发给徐光启、刘宗周和阁老尚书们:
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奏疏:“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禄廪。天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诸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以山西言,存留百五十二万石,而诸府宗禄三百十二万石,以河南言,存留八十四万三千石,而宗禄百九十二万。是二省之粮,借令全输,不足供禄米之半,况吏禄、军饷皆出其中乎?”
隆庆五年,礼部公文:“除宗女仪宾外,仅亲王郡王和各级将军中尉,岁支禄米共八百七十万石有奇,约占全国各地存留粮总数之八成”。
礼部官员戚元佐《议处宗潘疏》:“议限封爵、议继嗣、议主君、议冒费和议擅婚”。
以徐光启为代表,对宗藩祿米了解比较多甚至也上过奏疏的老臣,看着皇帝发下来的这些奏疏公文,越看、越想脸色越是沉重,只因这些奏疏的结果他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