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人就是这样,本性惯于自我安慰。皇帝迟迟没有对任何人动手,他的戒惧之心便一点点淡了,侥幸之心随之渐起。尤其是前段时间的一系列弹劾,皇帝对他们这些人没有任何动作,连言语申斥都没有,所以又觉得皇帝未必一定会如何,说不定自己还能有点机会。今日眼见既有勋贵奏疏,复有御史跟进,他终究是没能忍住,摆出一副忠臣义士的样子,顺势给袁崇焕烧上一把火。
“朕还没急着动手,你倒是生怕朕忘了你,还敢如此,真是利令智昏、死不改悔!”听得崔呈秀之言,王战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中暗暗冷笑。
“各城自有守军将领、自有县令、府尹、巡抚,更有朕五月提醒在前。东奴历来不善攻城,只要他们稍加用心便可保城池无恙,如今献城的献城、投降的投降,三丈城墙如同废纸,与袁崇焕何干?”王战不疾不徐的说道。
“圣上,城守之文武自有其责,然袁崇焕所率骑兵过万,更有满桂、祖大寿这样的猛将在手,却不肯派人驰援,他难辞其罪。”未等崔呈秀说话,给事中李恒茂的声音响起,且越发的慷慨激昂、响彻大殿,简直有以头触柱、以性命匡正皇帝的架势。
崔呈秀却在李恒茂说话的时候偷瞄了一眼皇帝,没再做声。
“朕来问你,宁锦大捷之时的坚壁清野做的如何?”看着李恒茂,王战心中愈发冷笑。他知道,此人是崔呈秀的死党。
“回圣上,宁锦做得甚好,人畜无失,令东奴一无所得。”
“那为何王元雅之辈连城都守不住?他们的大炮朕可未曾调走,遵化自产石炭、钢铁,弹药充足,还有朕五月份的提醒在前。”
“王元雅......实属无能,辜负圣恩,可袁崇焕终究是未曾派出援兵。”李恒茂回答的有些迟疑了。
“大曌那么多的城池,长城上那么多的关隘,是不是都要袁崇焕去驰援呐?大曌便只有一个袁崇焕,其他人难道都是废物?朝廷的俸禄难道都给了袁崇焕一个人?”王战的语气越来越讥讽。“能打的就要活活累死,不能打的照样一文不少的拿俸禄,这是何道理?”
“一有事就说驰援,那朕再问你,你可知东奴破口之后为何行动迟缓,区区几十里路居然走了七天,直到本月初三才走到遵化?”
“......微臣不知。”李恒茂额头见汗。
“你不知?你不知便敢横加指责、夸夸其谈?几十里路走七天,东奴就是在给蠢人时间,就是在等着蠢人分兵救援,他们好围点打援。”王战越说越怒,“派兵救援,必然是疾行,疾行便只能是骑兵,袁崇焕有多少骑兵?连满桂都算上,全派去不过八千,如果只派祖大寿去遵化,那就只有四千,四千对十万,是救援还是送死?当年萨尔浒分兵是什么结果?大曌有多少好儿郎就是死于你这种愚蠢?嗯?”
与彼世不同的是,赵率教此时在京城受训,自然没有率四千骑兵被袁崇焕派去遵化、更没有被伏击致死。而从锦州返回的满桂也没有成为赵率教的替代角色,袁崇焕既没有令他驰援、也没有令他阻击,反倒是从关外和袁崇焕先后返回,直达德胜门。此种军略原因有二,一是在京城受训之时,无论是袁崇焕还是满桂,都已经被皇帝带领着分析了诸般战例,包括围点打援,更将皇帝说的几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间,皇帝当时说,“那位教谕的书告诉朕:兵力、军械都不如人时,要记住四句话,‘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二是在接到的内阁拟就的圣旨之外,还有皇帝的秘密口谕:示敌以弱,不要分兵。
“圣上恕罪,微臣知错。”眼见皇帝声色俱厉,崔呈秀也不再开言,李恒茂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没有切肤之痛,你们是难以知错的。来人,将他们都拖出去,打三十廷杖。朕不想打杀你们,但你们要记住朕说过的话,那已经是国朝的规矩:文臣不得干预军事,武臣不得干预民政。”
“谢圣上宽宥。”崔呈秀几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叩首谢恩,领了廷杖。
新军锦衣卫迅速走上前来,将崔呈秀、李恒茂几人架了出去。群臣也没人敢出面求情,此时他们终于开始正视皇帝关于军政和民政的规矩。
“刘若愚。”
“老奴在。”刘若愚连忙应声
“近日皇曌时报虽不能发往城外,该印还是要印,战后还是要发到全国各地,这件事情要记述得清清楚楚,让百姓明道理、知是非。”
“老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