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臣等每日忙于公务,多年不曾回乡探亲,亦无暇多问,自然不敢保证,但也不该担责。”房壮丽出班梗着脖子回答。
对于房壮丽的回答,群臣纷纷侧目:房壮丽这已经有些气话的意思了。
“既然你们无暇,朕也无暇,那就只能依靠严刑峻法,莫要再说什么读圣贤书、行仁义,贪官哪一个没读圣贤书?是严嵩这大奸臣不读圣贤书还是张居正这千古能臣不读圣贤书?他们不知道‘克己复礼为仁’?面对着海瑞的鄢懋卿和袁淳,他们又读不读圣贤书?”
对于房壮丽有些负气的回答,王战的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没心思计较房壮丽的语气,只想专注于就事论事,不停地发射出事实的轰击。他心底的怒火完全不在某一人某一事上。
“族人干的事,如果你们说不知道、跟你们没关系,那朕实行严刑峻法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们不贪赃枉法,这严刑峻法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们一方面说自己清廉无比、诗书传家、教子甚严,一方面又怕严刑峻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方面极力强调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一方面却又反对严刑峻法?普通人持刀杀一人,危害便止于这一人,朝廷命官手中掌握着权力,一旦贪赃枉法,危害千千万万人,就比如这克扣军饷、克扣赈灾粮,因此而死的边关将士、旱地灾民有对少?朝廷命官贪赃枉法,危害甚于普通持刀杀人者百倍千倍,难道不该有严刑峻法约束震慑?”
“一方面贪腐,一方面反对严刑峻法,这是什么道理,谁能给朕讲出来?为什么要为了贪官制定宽松的法律?讲不出道理,那就是乡愿。朕把圣人的话再说一遍,‘乡愿,德之贼也’,一面贪着,一面希望朝廷放松律法,被抓到免职就好,不要杀头、更不要满门抄斩,不是乡愿是什么?反对严刑峻法之人就跟那些乡野村夫一样,自己做了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坏事被人打了一顿,打得还很重,就希望别人可怜同情自己。其实有什么值得同情的?被重重的打了一顿,是因为你干了坏事,你该打,不该可怜,朕说的对不对?”
“朕今日动用厂卫,实在是被贪官们逼的。贪官们落于严刑峻法之下也是咎由自取。”
“你们说要有证据,从小吏到尚书,合起伙来贪,把帐做得严丝合缝,朕一个人,上哪里去找证据?你们自己都知道,武将们为国杀敌,想要拨下器械粮草居然还要送礼?‘冰敬,碳敬’,诸般名目倒是好听,不给私人送礼,连为国征战的公事都办不成,将士在前线杀敌,不送礼,铠甲刀枪都拿不到,更不用说白花花的军饷银子、饱腹糙米。朕就想问问,这些军人要是都战死了,东奴的刀子砍倒你们头上,是不是活该?战死军人的性命,是不是该算到克扣军饷、索贿受贿的这些人身上?是不是这个道理?几位尚书丰厚的家产,就是边关将士的性命,是被屠杀的百万辽民的性命,朕这么说有没有错?”
“一味的反对酷烈,一味的讲宽仁,结果是什么你们看不到吗?还以张居正为例。张居正的考成法让能、勤、绩、廉变得清清楚楚,必定后世有名,张居正也必定以中兴能臣之名流传千古。可张居正这样的千古能臣,本身又如何呢?”
皇帝长篇论述之下,房壮丽再度沉默下去。
不止是他,殿上群臣,大部分也都面红耳热、心底惴惴。他们都已经看出来了,自从天启之后六月份第一次大朝会开始,只要是举办大朝会,皇帝说的话远比之前二十多年都多,而且都已经是深思熟虑、胸有成竹。而现在看来,今日这场推行严刑峻法之议,显然是一大关口,自今日之后,朝堂也好、朝政也罢,天子乾纲独断,臣子除了兢兢业业,最好是再无二想,否则后果自负。
“圣上说的没错,克扣军饷,就是在戕害将士的性命,就是害死了辽民的罪魁祸首。身为接受百姓供养的官吏公仆,若无严刑峻法,必然肆无忌惮。其一旦犯法,理当罪加一等。”
群臣的沉默中,刘宗周双目如电,声音响彻金殿。
黄道周、李邦华、袁可立等人以及武臣序列的新贵们也纷纷出言赞同。
他们这些皇帝的同道是发自内心的赞同,尤其是武臣序列,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就连戚继光那样的名将,当年也要刻意的逢迎交好张居正,哪有武将敢在朝堂上说文官贪墨军饷、戕害将士和边关百姓的?当然,扬眉吐气是一小方面,主要还是他们对于皇帝话中的道理确实赞同。
“嗯......”
王战看着殿上的状况,怒火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