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波湖畔的任意楼很有意思,北临戏园南对大街,坐在北窗可观戏,临着南窗能看人,兰羞时不时就会来坐坐,其实她并不喜欢听戏,只是这里比较热闹随意。
来着来着便成了习惯,跑堂的看见她来便自动挑了南面靠窗的位置给她,然后一盏水萍茶,一盘青梅饼,一边听着北窗飘来的咿咿呀呀,一边数着南窗下的人头,日子不算惬意,但好打发。
“浮萍是药,性辛味寒,姑娘莫要多饮。”
老板娘好意提醒,兰羞笑笑应了,回头见对街的阁楼上有个中年妇人在收灯笼,旁边站着个白生生嫩乎乎的小男孩,却神气怯弱,表情呆滞,看着憨傻呆萌,察觉到有人看他后仰起头来扮了个鬼脸。
兰羞冲他招招手,小鬼却一溜烟儿缩屋里去了。这么就被吓到了?兰羞一时无趣,低头抿了口茶,味道变了,似乎是放多了糖,浮萍的味儿被完全遮盖了,喝不惯,待要唤小二来换盏。却听木制楼梯咚咚作响,半晌探出副瘦弱小身板儿,竟是对面那只小鬼头,手里捧着个巨型大海碗,碗中饭香袅袅,热气腾腾,熏的他小脸儿通红。
“我家今天吃饺子,绿芹馅儿的,燕岳人喜欢吃绿芹,我娘让我送一碗给你。”
小鬼说着将那只巨型海碗放到桌上叉着小腰呼呼理气。兰羞执盏的手一顿,被那句燕岳人喜欢吃绿芹惊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外,见对面阁楼上门窗紧闭,已经没人了。
“你知道我是谁,不打算嚷嚷?”
“岂敢,我娘说你身份尊贵,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在有生之年远远看上一眼便是无尚荣幸,不能多加造次。”
小鬼头也就五六岁,憨的像只小雏鸭,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偏又一板一眼,浓密睫毛长又翘,跟俩片扇面儿似的,一闪一闪很讨喜。兰羞给他憨到了,瑶城人都生了双火眼金睛,衣着配饰随便一点儿破绽就能窥破别人的身份,被认出来不奇怪,令她感动的是这家人的态度,不惊不扰,不动声色,很贴心。
“你叫什么名?”
“阿豆啊,我叫阿豆,你不记得我了?你给的镯子我阿娘当了好些钱呢,哥哥的病也好了。阿娘要酿酒做生意,房子租好了,酒旗做好了……桌椅板凳做好了,等第一批桃花微醉开了封,就能开张了。”
阿豆掰着手指说的极认真,神情很兴奋,兰羞却陷入了沉默,对着那碗饺子发茫呆,内心被搅的翻江倒海。阿豆,她记忆力从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也不曾给过谁镯子,这家人的一片涌泉之情怕是报错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碗饺子而已,你消得起,可惜无福消受,便宜我了。”
柳中藏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屁股坐下来对着那碗饺子大快朵颐,小阿豆眼巴巴瞅着,眼泪汪汪心疼的差点儿掉金豆。柳中藏被他盯的良心不安,很无力的放下了筷子决定跟着这傻孩子好好说道说道,真像什么的也让他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