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这才发现来者有一双非人兽耳隐藏在齐肩的蓬松黑发里。
看着兽耳年轻人身后扭曲的时空里生出图腾一样的虚影,即将被缠身的水球吞没的傀儡师眼睛才映出恐惧清楚的模样。
布置在周围的陷阱瞬间触发,几十根坚硬如铁木的突刺贯穿之前戛然而止,在距离年轻人骤缩的瞳孔最接近一尺的地方瞬间僵持了一会,就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哀鸣一声从承重的中心炸开,纷纷碎裂。
傀儡师却看也不看,在对手脱身的前一刻,深吸一口气,手心里的那一节戟身突然折断,随即附着着幽冥之火的手,又快又狠地拍向自己天灵盖。
这一切的发生都太过迅猛,以至于年轻人脚下的冰霜沿着地面一路延伸降临到傀儡师身上的时候,时间才刚刚走过一秒。
“弃卒保车吗。还真是……”
狡兔三窟。
破碎冰块里,冰冷躯体潜藏的因子因为无主而肆无忌惮的生长。
看来是转移到另一具身体里了。
不过……他看着被手里的冰杖轻易碾碎的残缺躯壳。
“应该已经到了。”
树藤逐渐覆盖了整个躯体,而变得面目全非。
四周明明是咸涩到无法下咽的湖水,可蛰伏在身体里的东西却因为这湖水变得异常的活跃。
还好只是有点兴奋,并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再睁眼,周围的景物就已是天渊之别。
他不知道幽冥火裹挟着自己的意识,转换身体后为什么会到这里,本来这具身体是被他外放到树林里警戒的,只不过在他跟神秘人交手的时候,它的联系突然变得飘渺不定。
如果不是实力相差实在太大,性命堪忧,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因为气根的作用,倒是不用担心呼吸的问题。
这些包裹自己的液体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异威胁到生命的性质。
似乎只是普通的咸水而已。
确认在水里也可以自由活动后,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四周。
似乎是可以触到底的。
漆黑的咸水中只有一点稀薄的光线,不知是从哪来,但勉强可以让他分辨出自己的五指,支持他在有限的范围里动用自己全部的五感,探索感知到的一切。
脚下很快就踩到了实物,这块厚实的“陆地”,就像汪洋大海上的一块礁石,给他带来了一点暂时的安心。
——说明这个陌生的水域并不是他想得那样深不见底空无一物。
还好。
但走了几步以后,他却发现不对劲了。
脚下的“路”虽然只有窄窄一条,除了会绊到一些大块的光滑凸起,在水里,路面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异常,但两边就像跨入未知黑暗的滑梯,是一个曲面。
而且这路不是像在陆地上左右弯曲,而是沿着无规律的起伏。
有的地方“路”突然就消失了。
他撑起木藤形成的副足,在漆黑里试探,才发现“路”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从消失的转折点向下延伸,直到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
随着更深入的探索。他发现衍生的方向也有无规律可循的时候,有时候是上下起伏,有的是左右蜿蜒,也有斜着攀升或下降的……
随着肉眼适应了光线,他发现了周围更多带鳞的“管道”。
傀儡师所站的那一根规格在这些里面,还算不上粗的。
他现在似乎就处于这些纵横密布的藤蔓中央。
大多数的茎蔓都是向同一个方向生长的,如果是植物的根茎……
但他没有精力深想下去,他的注意全在另一个问题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
即使自己属性特殊,不吃不喝也可以生存,在这片黑暗到诡异的水域,傀儡师也开始害怕起来。
所幸,这片奇异天地的主人没有让他担心太久。
就像收到了冥冥中的感召,周围的茎干开始散发出荧荧玉色的光芒。
就像沉睡中的蟠龙突然从刻印着神话传说的石柱里苏醒,出现在面前一样。
傀儡师心底毫无预警的出现了大难临头一样的感觉。
——灵压。
并不是普通的等级压制,连身体里让他又惧又爱的神秘力量都好像比平时安静。
从玉青鳞根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像面对一个天生的王者,下意识的抑制身体里流转不定的灵力,完全生不起一丝想反抗的意识,连他颇为自傲的神识都收敛到极致。
你明明害怕将性命交给别人,可真正面对时,又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臣服。
这就是位面的威慑。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以一种奇特的光晕和庞大植株的玉色鳞光产生了奇特的律动。
一个在呼唤,一个在应和。
眼前人间不该有的景象,却让傀儡师有一点胆寒的同时,也有了一丝觉悟。
这也许就是你的母体了吧。
这样庞大,感觉只在创世纪的神话里出现过。他还真是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呢。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他从一开始的恐惧里自然的被释放出来,面对植株伸向眉心的触手,改变了最初仿佛外星来客一样的印象。
接纳的那一刻,感觉好像在这种心悸里感受到了特殊的脉动。
两百年的时光,是时候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了,对我也是一种解脱。
光辉退却之后,被解放的树傀儡,重新变回了原有的模样。
而世界上已经没有傀儡师这个存在了。
能这样兵不血刃的解决,也许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
这还得多亏了泪湖天生的镇静作用。
拍拍身边粗大的枝干,兽耳的妖族仰头看了一会头顶望不见顶的茎脉网络,心念一动,就消失不见。
巨大如龙脊一样的植株也慢慢敛去了玉色的荧光,泪湖的小天地再一次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