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 阿婉才走了几步,身后响起一道嚷嚷声,她站定回头,见到郑兴跟在她身后小跑。 他见她停下,叉腰走上前,抹去额头的汗水,嚷道:“你脚步未免太快。” “阿兄有何事?”阿婉打量他,郑兴与她同岁,个头却比她高了许多,她站在他的跟前,须得仰视于他。 “那程景时,此次回来我发现他变了许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跟个娘儿们似的,没劲。”郑兴一见着她,话匣子瞬间打开,叽里咕噜胡乱抱怨一通。 阿婉顶着日头听他念叨,不过半刻,小脸上已经红扑扑一片。 郑兴反应过来,立即拉她往亭子走,他临走前,对她神秘道:“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了,他有任何怪异的举动,我们都能知道。” 他说完之后,咧嘴一笑,随后往武场走去,留给阿婉一个背影:“你不必谢我,交出你的甜点给我就行了。” 阿婉以前只觉得郑兴整日不着边际,不是跟一群纨绔子弟斗鸟玩蛐蛐,便是跟武夫们耍的满身臭汗,她自幼便被阿娘打理得香喷喷的,生怕阿兄熏臭了她,是以他对她虽是百般讨好,她却并不爱搭理他。 重来一世之后,她却突然觉得,有这样的阿兄感觉挺好。 而上辈子的阿兄结局并不好,如果可以,这辈子就想法子让他躲过那个女子,免遭一难,从此一生顺顺遂遂,继续做他的潇洒公子哥。 阿婉这样一想,就畅快了许多。 “阿兄!”她眼睛一亮,大声叫住已经走出很远的郑兴。 在郑兴的脑中,阿婉就跟她的名儿一样,人娇娇小小的,声也不大,吃个东西跟只兔子一般,啃半天都啃不完一个荔枝。 现在她突然放声叫他,倒把他吓的原地蹦起,他回头,见她站在亭子里,笑容可人,别提有多讨人喜欢。 他还未见过如此鲜活的她。 “怎的了?”他板着脸,维持脸上最后一丝矜持,静等着她说一些好听的话。 不料阿婉突然严肃,板眼道:“你再贪玩,叔父要打你的。” 郑兴心间憋了一口气,怎的想听她一句好话,就这样难了? 他跑回她跟前,从袖口拿出一物,爽快塞入她的掌心,随意道:“不是想讨好祖母么,拿这个去。” 不等阿婉反应,他已经如一股风一般,飞快地出了小拱门。 阿婉摊开手,一枚玉佩,玉质生温,极为宽厚,在太阳底下泛着润泽,其上的凤凰展翅欲飞,活灵活现,她觉得眼熟。 太阳更盛了,阿婉抬头望了一眼,不再多想,走去存松堂。 并非是她有意要讨好祖母,只不过想到前世她在久不见天光的密室,便只有赵氏肯去瞧她,阿婉便觉得祖母亲切,她想逗她开心。 阿兄大约也知道祖母对她冷淡,因此故意扔了自己从外头搜寻多日的玉佩给她,让她讨祖母欢喜。 她阿爹只有她和阿姐两个,叔父后来新纳的姨娘接连生的都是女儿,侯府到了这一辈,只有阿兄一个男儿,祖母平日里自然是极喜爱这个孙儿的。 阿兄常在祖母跟前逗趣,也自然知道祖母的喜好。 听说,祖母极喜爱玉佩,尤其是雕有丹凤的,可惜阿兄找来的这只水头极绿,并不见半点赤色。 存松堂里,卢氏已经先阿婉一步来到老夫人处,今秋庄子里收成不错,社日里祭祀了社神庆丰收。一切俱都顺意,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喜色。 阿婉得到允许,走入内,乖顺的把玉佩呈上:“祖母,阿兄给您找来的,让孙女带来给您。” 赵氏默了片刻,垂眼打量跟前的阿婉。 赵氏乃当今圣上的姑母,颇得圣上敬重,她又是个庄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逼迫。今日有闲空,郑朔与郑望两房的人都在,阿婉的几个堂姊妹站在此处,皆是敛声屏气,生怕得罪了赵氏。 阿婉不敢邀了阿兄的功,玉佩是他所找,她只当是替阿兄送来。 赵氏手上捏着佛串,并未接,定北侯看的急眼,从中插话道:“他又哪里野去了?送东西怎不自己送。” “儿女不知。”阿婉垂头回答。 郑朔打破了沉默,赵氏这才叹一声:“难为他的孝心。” 随后,赵氏接过阿婉手中的玉佩,摩挲过玉佩上面的纹路,转而又看向她道:“你也是个不错的。” 赵氏说完点了点头,以她孙儿的本性,有好东西定然亲手送到她跟前,怎会假手于人,今次特意让阿婉送来,不过是想让她喜爱阿婉。 没想到这孩子倒也实诚,不曾说是她玉佩是她找来的。 阿婉垂眸退居一侧,柳氏见状,迎着笑脸站出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是,这些孩子自然都是好的,阿婉懂事,待程郎君归来,咱们侯府就该筹备喜事了,到时老夫人也能乐上一乐。” “此时景时应该祭拜了他父,该出城了吧?”提起刚出门的程景时,卢氏算了时间,料想他应到城门口了。 柳氏看向卢氏,笑道:“也要恭喜大嫂,待他们小两口成亲,相信不久之后你就是外祖母了。” 卢氏跟着点头一笑。 阿婉要咬咬唇,柳氏话音刚落下,郑兴便带着小厮兴冲冲而入。 他此番未经通报便径直闯入的行径,免不得又要遭到郑望的一番训斥。 “阿爹,现在不是骂儿子的时候!”郑兴推出身旁瘦弱的小厮:“你,说!程景时方才拜祭他父亲之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正是郑兴派去跟随程景时的那个,他得了郑兴的话,把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来,程景时此行前去迎他父亲入程府祠堂,需得先去他父亲坟茔祭拜,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哪知临到拜祭之时,长香燃至一半,突然断了一截。 他也未料到会如此,愣了许久。 按照荥阳地的话,燃香断截,尤其在祭奉父母双亲之时,便昭示着是要断香火、是为断子绝孙的征兆。 随同程景时出行的随侍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纷纷骇然,就差拧头就跑,就连程景时的亲信,想到家中爷娘说过的话,也断定怕是日子不吉利,得改日出行。 程景时无计可施,此时已经策马原路返回了,郑兴派去的小厮先行一步回侯府,给侯爷夫人禀告此事。 现如今消息已经在荥阳成散开了,从侯爷家的女婿烧了一柱断头香,逐渐变为侯爷家的女婿那方面不行,是要断子绝孙的! 卢氏听闻消息,几欲晕厥。 “因此,阿婉不能嫁。”郑兴道:“伯父,您想想,程景时回来之后,怪事就不曾止歇过,先是他院中生不起火,又是烧了柱断头香,阿婉嫁去,不是活守寡是什么。” 他想到方才踏进门时听到柳氏说的话,嗤了声:“亏得姨娘还说伯母要当外祖母,照程景时这情况,想都别想。” “尽胡说!传言哪里能信。”赵氏拐杖触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存松堂中,众人皆噤声不敢再言语。 老夫人,是怒了。 卢氏泪珠连连的把阿婉圈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不愿放手,生怕有人此时进来,要抢走她的心头肉。 “老夫人,这样看来,阿婉是不能嫁给景时了,哪怕留她久些,也无妨。”卢氏道。因她与夫君在女儿的婚事上百般挑剔,已经耽误了阿婉,寻常女子在阿婉这个年纪,早已寻到夫家了,而阿婉临到婚成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怪事。 不嫁程景时便不嫁吧,真如传言所说,嫁过去也如同不嫁,倒不如再给她挑合适的。 赵氏若有所思,并未回答,转动佛串的响声更大了。 “可若是咱们退婚,岂不是证实了外头那些人传的话。”柳氏拧起两道细眉:“这程郎君好歹从小在侯府长大,这般对他,是否太不仁义?都是谣言,信不得真的......” “我说退便退!”卢氏发狠,竟不顾婆母长辈在场,当众呵斥了一声。 郑朔见夫人有病发的迹象,赶紧命人前去请大夫,又让婢女把夫人扶回她自己的院子里,一时之间存松堂乱成一团。 程景时面色如灰的站在堂外,他肩头垮了一截,冷眼看着堂中发生的一切,竟觉此般是在梦中,一切都是虚幻。 “阿母,莫要急,阿婉没有嫁他。”阿婉扶着卢氏,她轻声与卢氏道了一句,卢氏如梦初醒,便不再反抗押住她的婢女。 卢氏并未病发,大夫开了温补的药方,只说养两日便好,倒是关于程景时祭拜他父亲的情形,被好事者听了去,消息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不知传了几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