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洛克王国的国务大臣,麦斯威尔有着卓绝的记忆力。学生时期,除了把课内知识以及推荐读物悉数熟记,他还经常去图书馆翻阅来自各领域的大部头闲书,并能在未来数年内轻松回忆起某个下午、目光偶然触及的一行字。工作时期就更是把这种能力——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王国城堡行走的王国史书、居民档案库以及魔法百科全书。
得益于这样的天赋,他做任何事都显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曾有人对他的记忆力表示艳羡,并称他本人的大脑就像一团浆糊,任何知识进入大脑都被搅和进了浆糊之中,混乱且粘滞。麦斯威尔由此想到,他的大脑像是一本书,或者说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每天的见闻随想,而他要做的只是捧起书,一页一页翻过,最终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最近,麦斯威尔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儿奇怪,他的记忆之书似乎出了点问题,他不能和往常一样那么轻快自如地翻动它了:有时候国王陛下问起一件事,他的脑内会卡顿一下,似乎两张纸页粘在了一起,而他需要花一点儿时间将它们分开;有时候他的记忆里会突然出现空白,但甫一眨眼,可疑且令人不安的空白消失了,清晰的字迹重新显现,似乎它们从始至终都待在这里。三番五次下来,圣安德鲁国王也看出他的状态不对,便提出给他批假,让他好好休息。
“想必是你这段时间劳累过度了。”国王陛下很肯定地说。
“应该不是,之前陛下您去微服私访,我一个人负责王国所有事务,还要兼顾小公主学业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麦斯威尔分析说。
圣安德鲁露出了孩子做错事般的神情,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咳嗽两声:“总而言之,你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15天,怎么样?如果不够,咱们还可以继续加。”
“是从年假里扣吗?”麦斯威尔脱口而出问。
国王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便和爱臣商量:“你的想法是?”
“我想把年假先留着。”麦斯威尔说。
“好,那就听你的,这次假期是额外的,不计入年假。”
“谢谢陛下!”麦斯威尔微微鞠躬。
“对了,麦斯威尔,你入职多少年了?”
“回陛下,到今年九月,就满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国王忍不住感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我记得你好像几乎从没使用过年假,对吗?”
麦斯威尔也微微一怔。“是的。”他回道。
“你想把年假先留着。”国王调皮地重复了一句,“哎呀,麦斯威尔,再留下去就真要变成‘年’假啦。”
在确定休假之后,麦斯威尔又给自己和国王预留了一周时间,在把这段时间的大事小事以及工作交接都安排妥当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和朝夕相处的办公桌告了别——确实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相见了。而后,他便带着冰虎宝宝,一身轻松地踏出城堡。兰斯洛团长依然在城门外站岗,麦斯威尔心想兰斯洛团长这才是真的全年无休啊,等自己回来也给他安排点假期吧。
兰斯洛已经知道了国务大臣要休假的事,这会儿见他这个点出来,就知道未来的半个月都要见不到这位年轻的上司了,说实在话,虽然王国是陛下的王国,但鉴于他酷爱微服私访,因此城堡内可以有15天见不着圣安德鲁国王,却无法想象15天看不到国务大臣。团长与麦斯威尔依依惜别,在他走远后,才惆怅地叹出一口气。
麦斯威尔其实给自己半个月的假期列了一个计划表,比如说早上喝一杯咖啡,然后去图书馆看几本书,傍晚带着冰虎宝宝和笔童去家附近的花园转悠几圈,接着他就意识到所谓假期计划表实则是把工作摘去之后他的日常生活,再熟悉不过,也再乏味不过。在一次魔力同盟会后闲聊中麦斯威尔提到了这一点,拉尔夫建议他趁着这个机会去王国各地旅游一番,人鱼湾高黎贡神秘岛,都可以试试嘛。麦斯威尔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但有一个问题——他和谁一起去呢?
众人皆沉默了一瞬,兰斯洛团长对此深表理解、不断点头:“一个人出去玩的话,确实太无聊了。”说完,他不着痕迹地瞄了身侧的罗宾一眼。
“一个人不是更好?想去哪儿去哪儿,不用相互迁就,完全属于自己的体验。”罗宾说。
闻于此,其他人都颇为默契地移开视线,以给情绪突然陷入低落的兰斯洛团长一些私人空间。
相较之下,麦斯威尔更同意团长的观点:一个人出去玩太无聊了。不过,他其实不太明白自己这个想法的来源,毕竟这么多年,他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为什么会有寂寞的想法呢?
总而言之,为了不让假期变得像工作,他摒弃了计划表,决定把这十五天全部交给自己的感受——如果他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懒散调子,那就放任一段时间;如果他还是习惯了在TODOList里井井有条地规划生活,那就再拟订——哦不对——制定,制定一个计划。
假期正式开始,麦斯威尔揉着眼睛按掉昨晚忘记关闭的魔法闹钟,然后重又躺了回去——这一刻他内心的幸福感几乎到达了顶峰。窗帘被拉得很严实,四周黑洞洞、静悄悄的,只有冰虎宝宝在床边的软垫上发出细微的呼噜,麦斯威尔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重新合眼睡去。一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被咕咕直叫的肚子唤醒,打着哈欠起身做饭。平时为了节约时间,他都是早起把一天三顿的简餐准备好,今天他想尝试些不一样的。
做点什么呢?
他站在空荡荡的魔法冰箱前陷入了沉思,冰灵石[1]依旧勤勉地为这空无一物的冰箱进行着制冷,而他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补充食材了,肚子的饥饿感越发明显,麦斯威尔决定今天的“不一样”可以更别出心裁一些:去外面吃饭。
于是他关上了冰箱,转而打开了衣柜。
麦斯威尔坐着出租马车来到跳跳集市,路过下水道时,他忍着没有下去给吉洛斯来个突然袭击。他在跳跳集市曲折幽深的巷子里兜兜转转,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独特的、斜斜地砌进街角的小店面前,小店招牌上的字是烫金的,名字是“Mémoire”[2],店铺不大,但窗净几明,沿街的窗户被做成了形似邮局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的橱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美佳肴:里昂梭鱼丸、巴斯克海鲜汤、腰果牛排、国王饼……麦斯威尔暗自惊叹自己居然可以一下子认出这么多菜式——毕竟他过去没有时间也没有雅致去尝试这些食物,这会儿见着却觉得格外眼熟。他下意识地推门走入,找了靠近窗户的一处位置坐下。坐下后他发现桌上没有菜单,只有一只陶瓷做的圆滚滚的白色猫头鹰,眼窝内嵌着黄色的宝石。
麦斯威尔觉得这小玩意儿额外讨喜,伸出手摸了摸它,小猫头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里冒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原来这是提醒有顾客光临的提示铃。
不一会儿,内门被推开,一位腰间系着围裙的男子从里屋走出来,他留着银灰色的齐肩短发,由于容貌俊秀,虽然只穿着休闲款的黑色T恤和深蓝牛仔裤,也依然显得他风流蕴藉。而且,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眼底在午后暖阳下流动着动人的光。麦斯威尔很确信,这双眸子也可以在一瞬间变得凌冽,他脑内几乎立刻想象出了这一幕。
他一时间竟失了神,直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失礼的举动,他急忙收回视线,向对方道歉,耳根不免有些发烫。
“欢迎光临‘Mémoire’,先生需要些什么?”对方体贴地佯装对刚才的一切毫不知情,眨眨眼问。他的微笑很有分寸感,既友善温和,让麦斯威尔感到亲切,又不会过分热情而显得越矩。
“这是有什么呢?”麦斯威尔问。
“你想要的,这里都有。”对方眼角弯了弯,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店长究竟是太高估自己的厨艺水平,还是太低估顾客的玩味心和恶趣味。
麦斯威尔很不寻常地燃起了逗一逗对方的想法,他本想点些只有海螺餐馆的老板会翘着大拇指赞许的菜式,但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主意——也许是因为他确实饿得有些晕乎乎了。他说:“我想要一份蒙布朗。”
“好。”是他的错觉吗?他觉得对方笑得更开心了,“还需要些别的吗?”
“先这样吧。”他说。
银发男子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便返回了里屋。麦斯威尔端起茶杯,一边品茶(他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家店喜欢在茶里加入一些牛奶和白糖,这和他平时喝茶的习惯是一样的),一边端详这间小店。他之前从来没来过这里,甚至从来没关注过它,不过也正常,他平时工作忙,难得去一趟跳跳集市也只是为了采购食材,没时间也没精力在街头巷尾闲逛。店内有一面墙被改造成了书架,麦斯威尔眯起眼睛扫过一遍,发现上面摆着来自各个领域的书,从艰深魔法图鉴再到自然风物画册,涵盖面广,跨度极大。如果店长先生不是随便进了一批书当作填充书架的装饰,而是实打实地把这些书看了一遍,那麦斯威尔觉得自己和对方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不一会儿,店长先生端着一盏蒙布朗走了出来,他将托盘稳稳端在了麦斯威尔桌前,微微一鞠躬:“久等了,这是为您特制的雪人谷蒙布朗,请慢用。”
“谢谢。”
起初,麦斯威尔并没有理解“雪人谷蒙布朗”是什么意思,然而在看到这盘甜点之后,他便明白过来:与常见的褐色蒙布朗不一样——它是纯白色的,微微透着一点淡蓝,看起来更像雪山了。雪山——蛋糕的顶部放着一枚薄荷冰淇淋球,上面放着两粒巧克力豆,以及一片薄荷叶。
——液化雪怪。
这个古怪的词语像凭空出现一般蹦入麦斯威尔的脑海,他有点儿困惑,然而淡奶油的醇香和薄荷的清甜萦绕在鼻尖,将他的注意力尽数引走。他捏起小勺正要享用,突然注意到托盘内还放着两只小巧精致的马卡龙,一只是白色的香草味,一只是紫蓝色的蓝莓味,他惊讶地抬头,店长先生笑着说:“您第一次来,是送您的。”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而且还恰好是他最喜爱的两种口味。麦斯威尔暗自感叹。对方又说:“如果您吃着喜欢,欢迎以后常来。”
明明只是一句常见的客套语,但不知道是一墙书籍或是两只马卡龙带给他的先入为主的好感,麦斯威尔觉得这话说得相当情真意切,他甚至觉得,嗯,就算味道不尽如人意,他也许也会借着别的由头来这里坐一坐。当然,前提是工作不忙。
他用小勺挖起一块放入入口中,淡奶油被打发得很细腻,香气四溢、口感绵密,蛋糕体也非常醇厚,甚至甜度也恰到好处。他在心里惊叹,如此过硬的实力,居然只低调地在躲在跳跳集市的深巷之内,看样子生意也清冷,着实有些埋没人才了。
店长先生似乎确实清闲,他在前台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微笑着注视店内唯一的顾客品尝他的手艺,似乎在等待他的反馈。麦斯威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一瞬间感觉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紧接着就是这段时间经常出现的情况:卡顿。就好像他确信某些东西存在于书本的这一页,但翻到那一页时却发现空空如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很困惑,也很没有安全感,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看了他太久,露出一个歉意但依旧坦然的微笑:“味道如何?”
“非常好。”店长的注视并没有让麦斯威尔觉得冒犯,所以他也给了对方一个微笑,他发自内心赞叹道,“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蒙布朗之一。”
“那太好了,这是我向我的一位朋友学的,希望我的手艺没有让他失望。”店长说,“不过,你为什么一直绕开雪顶的冰淇淋球呢?它好像快要融化了,液化雪怪还是在固态的时候比较安全哦。”
“……欸?”麦斯威尔愣了一下。
“……”对方顿了一下,“你还记……你知道液化雪怪吗?”
又来了。麦斯威尔无奈地想,答案呼之欲出——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儿,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多少次,自然很不习惯这种难受劲儿,谁能想到短短半天,这种熟悉却无从找寻的茫然便发生了两次——三次?他摇摇头。
“液化雪怪是雪怪的一种特殊变种,多半出现在雪人谷与维苏威火山的交界处,它们的脾气要比雪怪还更阴晴不定。”店长先生说,“不过它们有个弱点,只要变成固态,就没办法搞破坏,只能被黏在原地,气呼呼地转着黑眼珠。”
麦斯威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方描绘得太活灵活现,虽然他从来没见过液化雪怪,但却立刻想象出来这副滑稽的画面。他捏起香草味的马卡龙咬了一口:“店长先生对雪人谷似乎很熟悉啊——您也是那儿的人吗?”
对方摇摇头:“我不是,我有一位朋友是。”
麦斯威尔在液化雪怪彻底融化前,和着浓郁的淡奶油舀了一勺,一同放入口中:“我是在白落落村长大的,但我从来没见过液化雪怪……它很危险吗?”
对方想了想,“怎么说呢,说危险它确实危险,但也很好对付——只不过需要一点儿勇气,转变思路的勇气。”
麦斯威尔等着对方继续说。
“面对普通的雪怪,人们通常会举着火把驱逐它们,因为雪怪害怕被火把的热度融化,但是液化雪怪反其道而行之,融化得越厉害,它们越强大。”店长说,“所以最关键的一点是……”
“放下火把,向它扔雪球!”
店长一愣,紧接着突然开怀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麦斯威尔被对方的反应弄得有点儿茫然,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对方又笑了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揉揉眼角泌出的泪花,脸上的笑意依然压不下去。“抱歉,只是我,嗯,我很久没有和……和顾客聊得那么开心了……”
“平时店里来的人不多吗?”麦斯威尔问,“可是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吃啊。”
对方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麦斯威尔吃完了剩下的一块马卡龙,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擦擦嘴。见他起身,店长先生也跟着从椅子上起来,体贴地替他拉开门:“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Mémoire’。”
麦斯威尔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舍,他的潜意识似乎也希望自己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或者说,和这位店长先生多聊一会儿。他问:“为什么这间店的名字要叫Mémoire呢?”
对方顿了一下:“这里有什么东西勾起了你的回忆,让你觉得熟悉吗?”
麦斯威尔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有。”虽然这种熟悉感总是一闪而过,虽然他努力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抓住回忆这尾总是倏然游远的小鱼。
对方笑了:“那么,这就是这个名字的意义。”
麦斯威尔一愣,突然感觉胸前扬起一阵没有来由的、绵长的哀伤……但他找不到这哀伤的来源,像一卷无风自起的海浪。他又问——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对方眨了眨眼,麦斯威尔看出对方漂亮的金色眼睛里流转着很多东西,他看不懂的东西。最后他说:
“当然,初次见面,我是奥贝斯坦。”
日上三竿,罗宾探长总算在太阳持续半小时的直射下悠悠醒转,他睡眼惺忪地伸手,从床头柜够到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在摸到杯把的一瞬间,用于保温的火焰魔法消失了——自然是小马驹的手笔。罗宾喝了一口茶,感慨自家宠物实在是体贴与损人兼具,而他确实也越来越喜欢它了:为他准备了清晨的第一杯茶,同时又故意把窗帘拉开一个角,借助自然的力量让主人不至于睡得太晚。他穿戴整齐后便下了楼,一边去取今天的晨报,一边在心里艳羡着正在休假的领导。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年假,但奈何每次他开始休假之后,兰斯洛也会紧随其后申请休假,再然后就是黑巫师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侦探协会会长和白银骑士团团长同时休假,还有比这更适合犯事的时候吗?于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假期打了水漂。而同样被搅黄了假期的团长却丝毫不见难过,反而显得挺满意的。他有时候真的挺想说,如果团长先生这么热爱工作,那要不你就先别休假了吧,让我先休,我们错峰休。
也不知道国务先生这会儿在哪里,罗宾就着黄油面包把《洛克时报》看完,坐上办公桌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他苦中作乐地想,也许正在人鱼湾享受假日清凉,也许正在大剧院欣赏新上映的木偶剧,也许……
咚咚,咚咚。小马驹跑去开门,罗宾从小山似的文件里抬起头——好吧,也许他正站着福尔摩斯事务所的门口,笑着和自己打招呼。
“早上好,国务先生。”罗宾起身去迎接,但小马驹比他动作更快,它亲昵地凑过去蹭麦斯威尔的手背,希望他可以摸摸自己的鬃毛。冰虎宝宝对这只刚来不久但惯常会用小手段勾起别人爱意的家伙很不满,不高兴地甩了一下毛乎乎的大尾巴,跳上了一旁的会客沙发。
罗宾这会儿已经给麦斯威尔倒好了一杯茶,半开玩笑问:“国务先生不是在休假吗,怎么上我这儿来了?还是说MPL会长的工作地点也是你休假计划表的一部分?”
麦斯威尔端起茶喝了一口,也开玩笑:“是啊,假期最快乐的事,可不就是自己闲着,去欣赏别人工作嘛。”
罗宾承认,自己有点儿被刺激到了。
“嗯,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我是想借探长的档案室查一些东西。”麦斯威尔放下茶杯,认真地望着罗宾。
“没问题,你需要查些什么?”罗宾问。
“我……”麦斯威尔稍微酝酿了下措辞,“我想要查一个人,他叫奥贝斯坦。”
罗宾本想让小马驹帮自己处理积压文件,他陪着国务大臣去地下档案室找想要的资料,但这显然有些为难这只从维苏威火山来到洛克社会不久的小宠物[3]了,也许进化之后会好一些。总之小马驹嘴里叼着钥匙,陪着麦斯威尔朝地下档案室走去;冰虎宝宝则半眯着眼在沙发背上假寐,偶尔抬头瞄不远处的罗宾一眼。
两个小时后,玄关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小马驹把钥匙叼回给主人,麦斯威尔向罗宾道谢,然后打了个响指,把冰虎宝宝唤回自己身边。
“怎么样,找到想要的了吗?”罗宾问。
麦斯威尔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
“还有档案库查不到的人?”罗宾皱眉,“总不能是黑户或者偷渡来的吧?”
麦斯威尔又摇了摇头,罗宾从他的动作中看出这个举动表达的意思是“不是”,而不是“我不知道”。麦斯威尔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他最终还是开口问:“探长,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罗宾摇头,他的这个动作意思也很明确:“没有。”
麦斯威尔沉默了一瞬。
“他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罗宾问。
“欸?”麦斯威尔愣了一下,“探长为什么这么说?”
“不好意思,我只是猜测,希望没有冒犯到你……”罗宾有点后悔自己嘴巴跟着脑子一起动了——侦探的本能让他习惯捕捉眼前的一切信息并加以整合分析,但做人的原则让他即便推理出了方向也会选择缄口不谈,以尊重对方的隐私。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是……国务大臣的状态确实有点儿不对,完全不似平时的风轻云淡、游刃有余,这让他很在意。
“不,没关系,实际上我也有点困惑了……”麦斯威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打住了。他向罗宾鞠了一躬,“打扰探长,我先告辞了。”
“国务先生太客气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必客气,尽管提就好。”罗宾把点燃的烟斗放回嘴边,“假期愉快。”
麦斯威尔的表情又明媚了些,他笑着指出:“探长这句话听上去不是很真心。”
“先生,您总不能指望一个工作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的祝福有多真情实感吧。”罗宾吐出几个烟圈,物理意义的“愁云密布”。
“如果我没记错,探长今年的年假也没有用嘛,你最近可以找个时间申请一下。”麦斯威尔建议道。
“听起来不错,我会考虑的。”这句话听上去也不是那么真情实感,“前提是你不批兰斯洛的申请。”——这句话是真心的。百分百真心。
麦斯威尔终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罗宾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表情若有所思。
掩上门后,麦斯威尔轻快的表情再次褪去,转而变得有些黯淡。在最后一刻他想问罗宾探长,生命中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他暗自庆幸自己在问出口之前紧急刹住了车——他本意只是想向罗宾探长描述,他现在的这种茫然空白的感觉,但他并不想牵动对方的哀伤。罗宾探长失去了拉维会长,即使过了很多年,他也依然没有走出失去挚友的锐痛。探长新养的那只小马驹或许是他迈离哀切、拥抱新生活的第一步,但他知道罗宾深掩其下的痛楚并没有因此淡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