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包一庖此刻也扔掉手中长刀,跪扑到萧丰年近前,眼泪鼻涕和在一起流入嘴中,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丰年缓缓看向包一庖,眼神比之前清亮了许多,嘴角还挂着些许微笑,一喘一喘的说道:“三弟……我儿子……名叫……萧云牛……驾云飞升的神牛,他有个姐姐……不知……”说到这里,萧丰年眉头微皱,略显神伤,继续道:“不知……是否还活着,带牛儿走吧,不要为我报仇……养他……长大成人,拜托了!”说着,萧丰年紧紧握住了包一庖的左手,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他。
“大……哥!”包一庖全身颤抖的哽咽道:“你救我兄弟性命,我兄弟却救不得大哥……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救我孩子……便是救我!”萧丰年圆睁双目,使劲说道:“你欠我的命,现在要你还了……救我儿子,养他成人……快走!”萧丰年用尽气力把包一庖的手甩向孩子,道:“我看你们走了……才安心,三弟……你想让大哥……死不瞑目吗?”
包一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抱起孩子,冲萧丰年大声说道:“大哥放心,我包一庖后半生只做一件事,将孩子养大成人!”说罢,转身飞奔离去。
看着包一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萧丰年轻松的舒了口气,转头看向罗通文,说道:“二弟……不要拔刀,让大哥……再多活一会儿……”说着用双手握住了刀身。
“大哥……我罗通文……猪狗不如……我对不起你啊……你当年不该救我啊……我……我该死啊……”罗通文满脸泪水,双手已松开刀柄,向前跪行两步,也握在“白驹”刀身之上,鲜血登时顺着指缝如小河般流了下来。
“二弟……咱们说说话吧……”萧丰年抬起手,抚摸着罗通文的头,说道:“记得当年……黄河边上……尸横遍野,你和三弟……哎……这都是缘分啊,你们能活下来……不是我的功劳……乃是天意啊!”萧丰年声音越来越小,“我最大的收获……是救了……红玉,那时……她才十岁……”萧丰年说着说着眼中闪出泪光,面露喜色,笑着继续道:“十六岁……嫁给了我……也是报恩吧……哎……恩恩怨怨……此生无悔……”萧丰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最后轻轻的说道:“二弟……莫再追了……”手往下一垂,不再说话。
“大哥!……啊!……啊!……”罗通文扑向前紧紧抱住萧丰年,仰天长啸,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罗通文慢慢缓和下来,将萧丰年缓缓放平躺在地上,轻轻拔出“白驹”扔在一旁,端跪在地上,冲萧丰年磕了三个响头,准备抱起尸身寻个安静的地方,让大哥入土。
“哎……一面是兄弟情义,一面是家人安危,确是两难抉择啊!”忽然从罗通文身后传来一人说话之声。
罗通文仿若被雷击了一般,身子一震,没想到身后会还有一人,自己刚才只顾悲伤竟完全没有察觉,可见来人功夫了得,赶紧一个懒驴打滚向前翻出,顺手抓起地上“白驹”,转身蹲立于地,摆出饿虎扑食之势,立刀身前,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此人头戴黑色曲型幞头官帽,身着大红莽身飞鱼锦服,锦服上绣四爪飞鱼纹,飞鱼类蟒,脚踏黑色长筒官靴,紧束玉带,腰间挂有牙牌,上书“锦衣卫指挥使”,正是锦衣卫最高指挥使毛骧。
“毛大人!”罗通文惊道。
“通文,你也知道,这胡惟庸暗通蒙元旧部,意欲谋反,刚刚查明,太医院吏目萧丰年之妻乃是其安插进来的外族奸细,原名药罗葛红玉,拜火教教徒,可是我大明的死敌呀!今日能够手刃此等奸恶之徒,你是立有大功的,必得皇上封赏,起来吧!”毛骧笑着对罗通文说道。
“毛大人……这……”罗通文还是心存疑虑,虽已收刀,但手仍是握着刀柄,缓缓起身,望向毛骧。
“那华山派的封仙沐到底画了些什么?”毛骧问道。
罗通文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软巾,俯首递向毛骧,道:“这是封仙沐身上找到的,我们四人先于陈海找到尸首,拿到拓巾,现其他三人已死,只有我知此事。”
这拓巾本是锦衣卫秘密传递消息之用,上浸有特殊药水,放于记录册夹层或画纸下作为垫巾,将所记内容拓于这垫巾之上,却不留痕迹,待用火一烤,字迹画痕自行显现。
只见毛骧左手摊开拓巾,右手火折子一打,在拓巾上烤了烤,仔细看着上边的画图,也不抬头,嘴角微微一笑,道:“通文,去用那短刀把彭老六的刀口处理一下,你这白驹太过锋利,一验便知是你动的手,若让陈海抓住把柄,我也不好保你。”
罗通文迟愣片刻,业已明白刚才整个打斗过程全被毛骧看在眼里,遂一抱拳,躬身回道:“多谢大人开恩!”
“要犯既已伏诛,其他小喽啰,就由你负责,自行处理吧。”毛骧故作关怀的告诫道:“只是今后……莫要再做出格之事!”
“小人谨遵毛大人教诲,唯毛大人马首是瞻!大人保全之恩,万死难报,今后只要毛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罗通文单膝跪地,抱拳回道。
“罢了,去把尸体处理干净,那人即是你大哥,救过你性命,就由你将他葬了吧,哎……国法无情,兄弟有情……去吧!”说完,毛骧将拓巾塞入怀中,转头离去。
三日后,锦衣卫北镇抚司衙堂之上,整齐站立着三排锦衣卫士,一太监站于堂前,正宣读着封赏诏令文书:“……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罗通文,斩杀胡惟庸谋反大案要犯萧丰年,因功着升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从五品,月俸十四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