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一个不死的人来说,只是日升月落。
旱魃见证过无数的顽强都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但他从来没见过像陆不同这么顽强的,即便他捏碎了陆不同身体里藏着的魂魄,将陆不同一身的皮肉都生生扯掉,让其只剩衣袂破烂,血骨森森,陆不同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从沙地里爬起,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看他。
旱魃不屑再和他打,抬手招出死在沙漠中的那些白骨,将陆不同包围,而旱魃自己则坐到了沙丘上欣赏,看陆不同在围攻中挣扎。
就在这时,一声马啸,旱魃看到银鞍骨马跑了回来,冲向那群白骨,令他一笑。
“畜生,当初留着你,是想你有朝一日,当我的坐骑,为我所用,没想到,它却跟了他。”
听到这句,骨头回头,用蓝焰双眼向旱魃看去,一句‘原来是你’划过心房。
难怪,它都死了,还能重生,明明活着,却走不出这沙漠,这一切皆是尸祖旱魃安排好的,只是,他失算了,没想到陆不同也能带走它。
或许,跟着尸祖才是自己的命运……
但骨马并没有停下奔向陆不同的脚,它跟陆不同有过约定,这人世间,他们同走,同留下。
他们是朋友,是战友。
它不会背叛他!
冲进白骨群,将已是血骨的陆不同驮到马背上,却无法从包围中走出,那些白骨开始攻击骨马,痛得骨马仰头嘶鸣。
马背上的陆不同似有魂魄般向下看了一眼,而后弯身抓住一具白骨的骨臂,将其折断,握于手中,发出一具骨头不该有的吼声……
输了。
旱魃没想到自己会输。
封印他的布条离他远去,随向沙丘。
他望见一支来自沙漠底下的白骨王军,它们被整齐的驯列,一眼望不到尽头,十万,或许比十万更多……
全是陆不同召唤出来的。
这片沙漠死过太多人,他们没有被带走,永远的留在了这片沙漠中,变成白骨,被黄沙淹没。
一把用牙啃出的骨剑,抵在旱魃的喉咙,这把剑不长,用的是人的臂骨。
是旱魃低估了陆不同,也低估了人骨的硬度,即便那些人死了,他们身为将士的铮铮铁骨意志,依然附在没有风化的白骨之中,他们听从为将之人的指挥,哪怕身死之后,也愿守护自己的疆土。
这样的结局,让旱魃往后倒在沙漠里,看着天上的白云,笑出声。
好久没试过输,他都忘了有多久。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沙漠,有鲜花,有树木。
直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到这里,丰富的水源开始干涸,花草树木因无水而凋零,土地不断龟裂,一片枯黄替换绿州,路过的风带起尘土,相互磋磨,把石子全磨成沙砾。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曾好奇的问过她,她为什么会来这儿?
那个时候,她神情哀伤,说她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停留,只是,她再无地方可去,她在这人世间无亲无友,她没办法爱这个嫌弃她的人间,她的职责又不许她憎恶。
或许是无聊,她留着他,他也没走。
得到她的指点,他修得永生。
当他轻易的抓到一条路过的野狼,咬断它的脖子,饮下鲜血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人的行程。
他所到之处,皆为旱地,无水无生。
人们叫他旱魃,使他渐渐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也是父母所生,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姓名是什么。
他以为,她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暗云突然在沙漠上空集涌,她从躲藏的洞穴跑出去,升上天空。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她就这么走了,没有回头。
留他一个人在人世间,品尝什么是无亲无友,无爱无憎。
他爱的,会死去,他恨的,无需他动手。
他孤零得像这被遗弃的沙漠。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的修行者路过,问他,尸祖,你不累吗?
他看向那个人笑,回答他,累啊。
修行者听了,远远的告诉他,既然做尸祖做累了,去做个人,不好吗?
做人?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令他想起,自己本就是人啊,这一想起,让他冲动,他穿上了一件皮囊,成为一个猎户,想要娶妻生子,试着去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