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关于重启东都沉船案的奏疏被连驳三次,景明跟烨帝闹脾气,跟自己怄气,跑到明居的西偏殿闭门不出,凌芸哄了好久才把门敲开,结果发现这家伙在屋里头制作颜料。
接着,他又耍横刁难司珍司,要把上好的孔雀石留给他做石绿,还有赭石、雌黄,另得了砗磲之后,又放在那里当摆设。
想是烨帝也觉得自己对景明过分严苛,就主动给彼此台阶下,知道他在临摹千里江山图,便把真迹拿了出来,准他去恬然静远殿作画。
结果景明竟然跟烨帝要真迹做补偿,还威胁说要是不给,就撂挑子罢官不干了。自然,烨帝是舍不得给真迹的。
凌芸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对父子了,原来明明就是爹不疼子不孝,互不干涉,放任散养。或许是因为她嫁给了景明,烨帝顾着皇家颜面,给景明加官进爵,景明也乖巧听话,认真做事。
哪知跟着烨帝去东都祭祖,景明在襄城突然被委以重任,跑去饶乐查贪墨案,回宫之后,二人关系急转直下,降至冰点。以为景明把宸妃的事看开就好了,可父子之间好像还有别的心结。
按理说,烨帝肯让景明查贪墨案和沉船案,是对他的信任才对,可景明却是一边沉浸其中,一边对烨帝愈加冷淡。烨帝则是打个巴掌给颗甜枣,鞭策他又迁就他。
更奇怪的是,烨帝应该是知道景晔曾经所作所为,才会参与设局,但到底还是偏袒他,不痛不痒地罚跪,移居,敷衍了事。
凌芸一直都觉得烨帝这样对景明太不公平,可景晔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讲,为了皇家颜面,景晔的事自然是不会对外公开。
凌芸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在景明面前显露分毫,怕他多想。同时,凌芸害怕自己多此一举,反而会害了莲心,如今她暂时是能保住性命,但将来却很难说。
即便景明、景昕也赞同莲心罪不至死,答应以后送她离宫,可是这件事的最终决策权还是在烨帝手中。无论怎样,凌芸都不希望莲心因为景晔丢命。
凌芸是直性子急脾气,最是讨厌那些弯弯绕绕,嫁给景明这么久,都还没适应曲意逢迎,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只学了个皮毛,伪装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难了。
总而言之,从前对于宸妃,凌芸所有的疑惑不解都只能自己隐藏消化,现在对于烨帝,从景明那里旁敲侧击,轮番试探,却屡战屡败。
最后,她放弃纠结挣扎,想这紫微宫里,能给景明真心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若细究起来,她与景明仅有彼此可以依靠。
原以为借着过年合家欢乐,正好化解景明和烨帝之间的尴尬,却不想平淡如常地过了上元,新年复朝,十六那天,凌芸特地早起叫景明上朝,他却说他不干了!
凌芸好说歹说,一劝再劝,景明就跟那榆木疙瘩似的,一根针戳下去,都不带出血叫唤的,对着景明这执拗的劲儿,凌芸也是没辙,可想罢朝之后,定会掀起波澜。
左右无奈,凌芸趁着同是内侍局例行复印的日子,便带着秋菊去了西内院寻玉婕,心想这根源怕是还出在襄城的时候。
可惜,玉婕并不知道景明到底跟烨帝谈了什么,只说他那天他去见烨帝时,脸上挂着一丝无以言表地笑。
因为凌芸得了岫玉镯子,一时她与景明再次成了紫微宫里的焦点,健忘的他们,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年前的岭北大案。
所谓风水轮流转,紫微宫里的一阵风卷着另一阵风,景明这边才开场,一出戏还未唱罢,凌芸出门的功夫,花晨月夕就敲锣打鼓地出了新的折子。
在寻常旁人的眼里,这登场的是个新角,可在景明看来,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跳梁小丑,之前无人察觉罢了,只不过,这本在旮旯里头躲猫猫的,也总有蹲不住的时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西内院得知景明罢朝的事,奇铭婼赶在凌芸回去之前跑去了明居,不想在途径滴水穿石的时候被兆雪嫣看见,兆雪嫣心血来潮,本着听戏瞧笑话的心态,想去凑个热闹,便尾随奇铭婼而去。
“景明,你开门!”
隔着涵韫楼就能清楚地听到奇铭婼在后院叫门,兆雪嫣扶着玉珊的手立在涵韫楼前的台阶上,不禁嗤笑。
“这事跟她有半吊钱关系似的,真不懂她急个什么劲儿,人家丁点儿都瞧不上她,她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也不知道图个什么,搞得真像是全天下就剩了这么一个男人,没了他就绝种毁灭了,先头没有他不也没死吗?”
“塔娜郡主是个实诚的人,一个心眼钻进这牛角尖里转不出来了。”
“你倒会恭维她。”兆雪嫣横了玉姗一眼,不屑道:“我看她不是死心眼,是缺心眼,要换了我,可没这个脸赖在宫里,没名没分,当不当正不正的,算怎么回事啊?”
玉姗颇为不安地打量着涵韫楼的门洞,瞧牡丹堂前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莫名打怵,谨慎地提醒兆雪嫣,“主子,咱们不好在这儿明面上站着吧,让人瞧见了不好。”
“也罢,我被这等人攀扯上可不划不来,我可不敢抢了她的角。”说着正欲转身离开,可在回首之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与此同时,奇铭婼仍在声嘶力竭地拍门叫喊,“景明,我知道你在,你别躲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殿下!”
“你算什么东西,来这里搅和什么?”乍见冬梅出现,奇铭婼没好气地踢了冬梅一脚。
冬梅咬牙忍痛,不与奇铭婼过多分辩,“郡主请便,奴婢只是有要事禀报,还望您见谅。”随后跪在明居门前,高声请示,“奴婢冬梅,请见殿下!”
未几,明居的风门豁然大开。
见景明终于出来,奇铭婼抢在冬梅开口之前冲到景明身前,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辞了官职,你是不是为了她?你这大好前程是要彻底断送在阮凌芸的手里了!”
景明丝毫不理奇铭婼,从容镇定地绕过她,低头看向神情紧张的冬梅,冷冷地问她:“什么事?”
冬梅为了防止奇铭婼挡在她和景明之间,紧忙上前,膝行至景明脚下,急道,“殿下,阮贵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