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昕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没好气道:“她就在里间呢,她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失血过多,暂时还没醒,不过你放心,秋菊、玉娟都守着她呢!”
景明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什么在转个不停,瞬间让他睁不开眼,浑身使不上力,勉强眯着眼睛问景昕,“孩子呢,还在吗?”
已得知救治凌芸的过程险象环生,越奚迫不得已多用了活血药才保住她的命,但过多失血极有可能导致她日后不易有孕。
景昕犹豫了一下,心想或许仔细调养就可以恢复如常,眼下还是能瞒一时便是一时,于是拿定主意,对景明缓缓道:“孩子,跟你们无缘......”
看景明捂着脸无声地哭了,景昕急忙安抚他,“景明,你别这样,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这种意外!孩子没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凌芸的错。
你们都没来得及发现他的存在,你们也是第一次,孩子不会怪你们的,你也不要怪自己,你一定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地照顾凌芸,护她宠她!”
“姐,我真的太没用了!是我对不住凌芸,她那么想要孩子,我之前还利用莲心拿孩子的事情骗她,结果现在报应来了,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是我昏傻,是我愚蠢,我就不该让凌芸跟着我!”景明心如刀绞一手攥拳砸在榻上,“都怪我!”
景昕紧靠在景明身边,俯下身抱住他,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忍泪劝慰,“景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凌芸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她那么懂你,是不会怨你的,你们还年轻,将来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景明悲痛欲绝,两手紧扯着景昕的手,蜷缩着身体,躲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碧纱橱里,跪坐在床边的秋菊听到景明的话,隔着帷帐望了凌芸一眼,霎时潸然泪下。
坐在一旁圆凳上的玉娟见秋菊如此,亦偷偷抹了泪。轻声站起走到秋菊身边,蹲下低声安慰她,“你也别太伤心,这里一应的,还都指望着你照顾呢。”
秋菊越想越后悔,不敢大声抽泣,憋着气,对玉娟哭诉,“原是我疏忽大意,平素主子月信偶有不准,或隔两三月的时候也是有的。
叶院使给瞧过,说是体质差异,并不妨事,注意饮食,起居按时便可好了。尔后,听了他的话,调了一阵,确是好了。
所以,上月未至,主子和我都没当回事,皆以为是先头因照顾殿下伤势,乱了睡眠所致。后又来了羲家,主子不时倦怠犯困、不思茶饭,我竟丝毫未往喜上想,怎料会是现在这个光景。”
玉娟含泪劝道:“你也别太过于自责了,并不干你的事,凭谁都无法预测到这样的祸事的。”
“姐姐不知主子何等盼望子嗣,且她与殿下身份摆在这里,如若主子就此真的伤了身子,叫她如何承受得了?
殿下已经够苦了,难得能有主子倾心相待,何以上天非要这样磋磨他们?我宁愿老天取了我这贱命,换她安然!”
玉娟是看着景明长大的,听了秋菊这话,便被泪水迷了眼,胸中憋闷不已,再多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情不自禁地与秋菊抱头痛哭。
二人虽小心翼翼,刻意压低了哭声,生怕惊扰到外面的景明和景昕,但却忽略了躺在床上的人。
昏迷了一天的凌芸被景明的哭声唤醒,渐渐恢复了意识,即便没有睁眼,秋菊的话,她也隐隐听到了。
只是,她还很虚弱,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像是漂浮在水中,四肢软绵无力,也无法开口说话。还没等她想明白一切,她便又昏睡了过去。
待安抚好景明,看他服药睡熟之后,见凌芸那边也都安排稳妥,知道景昶为救羲瑶受伤,景昕趁得空,便到东厢去看望他。
只是她去时,景昶还未醒,羲瑶并不在屋内,榻前守着的是从前小覃氏跟前的大丫鬟木槿,见她去了,忙向她行礼问安。
向木槿问询景昶的病情,倒是对答如流,但当景昕随口问起羲瑶是否日日都来探望景昶时,未想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景昕看在眼里,了然于胸。
转念朝床上的景昶瞧去,即便是头缠绷带,面色憔悴,也难掩他那如玉般的容颜。
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儿,想不动心倒也难。何况,是天长日久的贴身伺候呢。
可景昕却不想随便成人之美,若要成全,作为堂姐,她自然是要站在景昶那一边的。
景昕离开东厢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见羲瑶回来。
羲瑶先是一愣,恍然想起方才覃氏跟她提起阮戎歆、羲氏和凌君都回来的事,才反应过来,景昕应该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凌芸那边她虽也忧心,但却丝毫帮不上任何忙,佀氏等也交代她只管照顾好景昶就是。
且越奚再三特别嘱咐,如果景昶调养不好,定会留下祸根,便无暇去理会旁的事。
到现在,羲瑶满脑子里还回荡着越奚和景晟的话。
“三丫头,这小侯爷为了救你,可真的是不要命!他怎么也不想想他的身份,怎么不想想他的父王、母妃和女儿?
他这一旦瘀阻脑络,痰浊蒙蔽清窍,那我也无药可医了!他要是残了,岂不是把羲家都搭进来了?”
羲瑶对医术一窍不通,丝毫不知越奚是因先前她替景昶求情的事,察觉出了她对景昶的异样,后又听景晟说起二人的前缘,借机故意捉弄她。
越奚这般吹胡子瞪眼说给羲瑶听的时候,景晟在旁偷偷憋笑,他很清楚景昶的病情并无大碍,可还是差点被越奚搞怪的样子逗得笑出声。
看羲瑶被越奚吓得脸都白了,他也觉得自家师父玩笑开得有点大,忙上前安慰她,“三小姐,你别担心,只要他两日后醒来,意识清醒,就不会有大问题的。”
羲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景昶病重,会让安亲王府迁怒羲家,还是觉得景昶是为了救她受伤而觉得亏欠。总而言之,她是真的担心景昶的身体。
方才覃氏领着木槿来探望景昶,又特意叫她出去谈话,她才离开了东厢,不然这两天她真的一直守着他,寸步未离。
“不认识我了?”
梦游太虚的羲瑶被景昕的话叫回神,忙不迭行礼,“请公主安。”
“这是在羲家,就不必拘礼了,细论起来,你该称呼我一声表嫂的。”
“公主玩笑了。”
“看来,你此生也不是非凌君不可的。”
“公主此话何意?”羲瑶一怔。
景昕莞尔,“字面意思。”
一整夜没睡的羲瑶现下有些烦躁,可她对着景昕却不敢发作,转念问道:“凌芸和景明还好吧。”
“放心,有越大夫呢。你专心这边,便好。”
羲瑶尴尬一笑,又问:“凌君呢?怎么没和他一起过来?”
“他奉命去接官厅了,晚上会回来。”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木槿的说话声,“侯爷,您醒了!太好了!”
羲瑶下意识想冲进门去,刚迈出一步,眼角余光扫到了景昕意味深长的笑,可当她转头与景昕对视的时候,却发现景昕根本面无表情。
“公主若无事,我就先进去了。”羲瑶耐着性子朝景昕行礼。
景昕颔首,“请便。”
“哦,对了,有一事我觉得很有必要让景明知情。”
羲瑶在与景昕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景昕听罢,瞠目结舌。
景昶从木槿口中得知自己受伤昏迷身在羲家,正听她转述凌芸小产的事,碧纱橱的隔扇门猝然被人推开了。
那是在景昶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景昶以为,他与羲瑶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可命运似乎觉得之前的玩笑开得还不够,又想来戏弄他和她。
羲瑶快步走到床前俯身看着景昶,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可认得我?”
“嗯。”
见景昶点头答应,羲瑶长舒了一口气,“怎么样?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头疼吗?”
景昶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羲瑶,浅浅地笑着。
眉眼如月,梨涡若华。
不觉间,羲瑶竟看痴了。
不得不承认,景昶是真的长得很好看。比景明还好看,比凌君也不差。
温润如玉,形容他,很贴切。
猛然回过神,羲瑶回身坐在床边,紧闭了一下眼,暗暗觉得自己是疯了,是神志不清了!
一定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羲瑶安慰自己,伸手捂了一下脸。
景昶静静地望着羲瑶脸颊微红,情不自禁地笑了。
木槿冷眼旁观,心中很不是滋味,遂默默行礼退下,离开东厢前去寻越奚来给景昶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