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奚一边给景昶诊脉,一边对他念叨着,“小侯爷,说来啊,你和三丫头也是真有缘,之前要不是三丫头求情,我才不会去靖都出诊呢!”
景昶一直以为是景昕和阮家人帮忙,才请动越奚到安亲王府救小覃氏,万万没想到会是羲瑶的功劳。
素闻越奚性情乖张,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假话,且羲瑶当下表情极不自然,景昶更加愿意相信越奚的话。
见景昶突然转头看自己,羲瑶霎时心慌不已,对越奚嗔道:“小爷爷,您专心诊脉,别瞎说话!”
“放心啊,老子不会因为嘴碎,就耽误正事,是绝对不会给他看错病的。”越奚不耐烦道。
羲瑶刻意走到床尾,正好避开景昶的目光,忍不住低声埋怨,“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嘴碎,还不赶紧闭嘴。”
难见羲瑶扭捏,越奚笑着不理她,诊了景昶左手的脉,又示意他递来右手,再继续切脉,可嘴上依旧没停。
“虽然没能救回你夫人的命,但你也该承她这份情吧,有道是知恩图报,难为老天开眼,这么快就给你机会报恩了。”
看景昶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羲瑶所在的方向,越奚故意道:“这丫头性子极傲,遇事从来不肯求人,更别提做小伏低讨饶,可那天却为了你的事,竟然对我下跪磕头,哀求我去救人!”
羲瑶气得跳脚,“小爷爷!您又浑说什么呢?”
“怎么,实话还不让老子说啦?”
“您再这样不好好看诊,我可叫人撵您出去了!”
“少拿你那管家的架势吓唬老子,这家里除了你祖母,可没人能动老子!你胆敢撵老子出去,老子就让小侯爷后半生都瘫痪在床,你就在这儿伺候他一辈子吧!”
“您也不必拿他性命要挟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您不怕得罪安王府,倒不如直接给他一针,一了百了!”
听了羲瑶这话,景昶忍俊不禁,对越奚道:“越神医,您和她拌嘴置气,犯不着扯上我的小命当筹码吧,这怕是有违医德,砸您招牌!”
越奚横着脖子,嚷嚷道:“老子看病,从来都是自砸招牌,只看心情,不讲人情,没有医德!”
羲瑶颔首,应和道:“也对,您老的心情,可比外面的天气还反复无常。”
景昶小声对越奚说:“可之前,您还不是因为她的人情,才愿意破例帮我。”
“哎哎哎,知道你又要谢我,可一码归一码嘛,你俩的事,我早有耳闻。”越奚一副嬉皮笑脸,听到羲瑶要背后故意咳嗽,仍滔滔不绝。
“从靖都回来之后,我还特意偷偷打听到了,那么一丢丢细节,我虽然是独身,但是很愿意看别人出双入对,成人之美,积德行善,何乐而不为!”
看越奚贱兮兮地笑得合不拢嘴,羲瑶假装作势,要出去找景晟。“小爷爷,您再这样抽风不正经,我就去请五殿下来了!”
越奚正好诊完景昶右手的脉,丢开他的手,扭头对羲瑶冷笑道:“小五的医术,难道不是老子教的吗,怎么,吃完老子的药,看人清醒没事了,就想过河拆桥啊?”
羲瑶撇了撇嘴,抱怨道:“谁叫您看个病,废话这么多。”
“老子的废话是为了哪个小兔崽子啊,你个小没良心的,把从小到大,老子给你的好吃好喝的,都给老子吐出来!”
“您给我的,十有八九都是又苦又涩的汤药,余下便是药丸,那也能算好吃的?”
“不吃苦,哪有甜,良药苦口,没有我的药,那痘症早就要了你的小命了!”
“是是是,没有您,我就不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看羲瑶突然对自己行礼,越奚一脸嫌弃,“哎哟,终于原形毕露了,真是女大不中留,翅膀硬了啊!”
景昶正抿嘴偷笑,看越奚猝然回头问自己,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你瞅她这副德行,这个敷衍的样子,你怎么能稀罕她呢?这简直就是只狐狸啊!”
“小爷爷,您差不多得了啊,瞧完脉,赶紧给他开药。”
越奚两手抱臂,仰着下巴颏,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表情,“你不是嫌老子啰嗦,想要换小五吗?”
羲瑶知道越奚是故意激她,顺势转身往外走,“好啊,我这就去找五殿下来!”
看羲瑶真的出去了,越奚愣了一瞬,忙抻着脖子喊她,“三丫头,给老子站住!”
羲瑶停下脚步,返回到屋内,笑问越奚,“小爷爷,还有何吩咐?”
越奚一手掐腰,对羲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头对景昶气道:“我跟你讲,羲家这些个丫头片子啊,都轴得很!从上面的姑奶奶到她们姊妹五个,对面躺着的芸丫头和这个,是最轴的!”
景昶一心看戏,忽听越奚这么说,笑着点头道:“凌芸同我一起长大,她的性情,我了解。”
看景昶又跟着搭腔,羲瑶不耐烦道:“小爷爷,您到底有完没完了?我真的去叫五殿下了!”
越奚看羲瑶这回是真的有些动气了,他却一展愁容,喜上眉梢,“呵呵,你想得可真美!现在,整个羲家,只有我有闲情功夫,给小侯爷看病换方子。”
看越奚又阴晴不定,羲瑶无奈扶额叹气,懒得再跟他侃大山。
景昶不解地问:“府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家亲戚带了一票人,抄着家伙式儿,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找自个儿姑娘了。”
羲瑶一愣,“您是说,瑞宪长公主又亲自来找清越县主了?”
“什么公主,什么县主,老子分不清楚!”
越奚没好气道,转过头,突然一脸谄媚,对景昶发问,“哎,和我家小五相好的闺女,还有她老子娘,你都管叫什么啊?”
见越奚如此形容冰莘和瑞宪,景昶想笑又不敢笑,解释道:“瑞宪长公主是我姑母,清越县主是我表妹。”
“原来,这闺女和我家小五,是正经亲戚关系啊——”
景昶被越奚唬得一怔,“还、还有不正经的?”说完下意识看了羲瑶一眼,挑眉表示好奇。
越奚自顾自地说:“那闺女刚一露面,就被自家仆人给绑走了。可她家大人还不依不饶,正在大门外叫嚣,说是要上京告御状呢。”
羲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欲拽越奚起身,“小爷爷,您老人家别再磨蹭了,距离他上次吃药都快过十二个时辰了,快点下方子,叫人煎药吧!”
越奚仍坐着一动不动,故意为难羲瑶,“哎呀,刚刚,有人质疑我的医术,我突然有点,不开心。”
“啊,那个刚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小爷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不开心嘛。”
“哎呀,这昨天忙到现在,我只吃了一顿饭啊。”
“您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亲自下厨。”
越奚不假思索,脱口便道:“宫廷盛宴。”
没等羲瑶说话,景昶突然抢先道:“您不是饿了吗,还能坚持到一百零八道菜都做完?”
“啊,也对,更不能因为我,耽误你们的正事。”越奚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看着羲瑶,嘴角都要笑到耳朵后面去了,“那就炸酱面吧,配菜不要萝卜丝。”
羲瑶强颜欢笑,“没问题。”
越奚心满意足的从床边起身,走到圆桌边坐下改药案,一边拿笔蘸墨,一边叹气摇头,“这人活着,就是可怜,命里没有,何必强求。”
羲瑶走到越奚身后,本想看他都用些什么药,突然听他嘟囔这句话,下意识回头看向景昶,正巧景昶也转头看她,二人对视一眼,便又互相避开眼神。
昨天凌芸小产、景明昏迷,景昶也没有苏醒,羲府上下一团乱,景晟同羲珏连夜去了接官厅,冰莘一直帮忙照顾凌芸,佀氏全然忽略她的身份,忘记送她回长公主府。
擅留冰莘,确是羲家疏忽,瑞宪长公主不同旁人,佀氏本该亲自迎接入府赔礼,但事发突然,还没等覃氏前去通传,冰莘便被瑞宪命人强行带离羲府。
景昕闻讯后,主动向佀氏请命,愿意替羲家前去解围。以其身份特殊,事因景晟而起,理应由她这个做皇姐的出面解决,不能让羲家替景晟分担罪责。
隔着内仪门,便可听到瑞宪在大门口的吵嚷声,拿冰莘跑去宁州,臭骂景晟,又以她昨夜未归,为难覃氏,更说羲家无礼,单打发了孙媳妇去应付她,简直是藐视皇族。
覃氏身为将门之女,傲骨不屈权势淫威,虽被瑞宪羞辱,却仍不卑不亢,面带微笑,以礼相待。
“瑞宪长公主,请您仰起您尊贵的头颅,好好看一看正上方的金匾,再想想要不要继续对五殿下用刑。”
“九州之内,御赐金匾数不胜数,这匾额不过是怀柔手段,昭示前朝公主归顺大靖,安抚柔依族后裔而已,又有何了不起。怎么,你们西凉覃氏寒门,没见过金匾吗?”
“覃氏虽是寒门,但祖上荫庇,有幸得到圣祖御赐的金匾一块,但长公主可知,羲家的金匾是如何得来,襄城又如何得名,为何会同东都并立,高于海州州府安城,为直隶首府?”
“这些细枝末节,我如何得知,这里叫不叫襄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覃氏娓娓道:“柔依羲氏在大靖开国之初,明辨忠奸善恶,为正义死守靖都的东南关口,襄助太祖坐稳帝位,太祖特许柔依全族保留民风民俗,不必易服改礼,独居一城,赐名襄平。”
瑞宪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羲氏为避太祖名讳,主动请旨改城名为襄,故称襄城。这块匾额正是百余年前,太祖御笔亲书赐给羲家的,虽然百年间金粉重施,但遗风犹存。”
“搬出太祖,以为就可以唬住我吗?”瑞宪冷笑。
覃氏义正词严道:“五殿下贵为太祖之后,长公主在太祖御笔之下,如此肆意责打他,乃大不敬。”
瑞宪趾高气昂,“他虽是皇子,可我乃当朝长公主,皇子姑母!皇子犯错,当与庶民同罪,太祖在上,也会体谅,我这是在替祖宗教训这忤逆不孝之子孙!”
“是何人在外喧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看覃氏身后的一众奴仆让出一条路,紧接着便瞧一盘着高髻的女子,身着缃色满绣四合如意纹长裙,款款而来。
“怎么,羲家是没人了吗,孙媳妇不行,又让外孙女出来,这就是柔依一族的待客之道吗?”
瑞宪不知景昕也来了羲家,又正在气头上,目赤眼花,头昏脑涨,还以为是凌芸出来了,脱口便道:“你不是孩子没了吗,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