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今天景明状态不错,便想亲自面见羲氏、阮戎歆,也是为了请罪。
佀氏开门见山,对景明冷冷道:“刚才,你都听见了吧,芸儿恐难生养,所以,我们打算让你跟她和离,好聚好散。”
景明膝行上前,一手扯着羲氏的手腕,“娘,您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看羲氏泪流满面,闭眼颔首,景明怒吼一声,“我不同意!凭什么她不能生了就让我们和离?”
“景明,你冷静点!”
佀氏温言劝道:“我们知道你们能在一起很不容易,也很不想你们分开,可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芸儿受伤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过内疚自责。
但是你也要明白,你们将来是要因此承担后果,付出代价的。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芸儿,我们很抱歉,不能不做这样的决定。”
“我知道您是为了她好,您是害怕我将来迫于父皇而纳妾生子辜负她,才不得已想让我们和离!可我不在乎她能不能生!
我与她不需要孩子来维系关系,就算没有孩子,我依然可以爱她,外婆,不要让我们和离!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
“景明,虽然你可以发誓对芸儿忠贞不二,矢志不渝,但若是形势逼人,就容不得你选择,那样你和芸儿只会更痛苦。”
“是不是只要我让父皇承诺不再给我赐婚,您就能打消顾虑?”
“陛下自有考量,你能娶凌芸,也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佀氏话锋一转,“只是承诺这样的事情在紫微宫里就是空谈,你的生母宸妃不就是你父皇的原配吗?
曾经夫妻情深的佳话传颂九州,可岁月无情,兰因絮果,她最后不还是被你父皇舍弃了吗,你想让芸儿和她一样含恨而终吗?”
景明斩钉截铁道:“我娘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她善妒自负,执迷不悟,可凌芸不是我娘!我也不是我父皇!
我无意于大位,江山社稷与我无关,凌芸不会像我娘一样错失后位,她此生都是我的正妃,这与是否生子无关!”
“可你到底是皇子,你能接受自己后继无人,那旁人呢?”
“其实说到底,您不信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父皇。”
景明嗤笑一声,转瞬间,又疾言厉色道:“如果我放弃我皇子的身份,自请出继或是入赘阮家,您还愿意把凌芸交给我吗?”
“陛下不会同意你的。”
“那我就想办法让自己也不能生了,清清静静地和凌芸作伴!她,一定不会嫌弃我。”
凌君从接官厅回来之后,将自己查到的线索与景晟讨论一番,又熬了一夜,详细整理出一份奏疏,让阮英亲自带一队精骑将此送呈烨帝。
紧接着又跑去西厢房看凌芸,见她迟迟不醒,焦心不已,最后在景昕的劝说下才肯回房休息,不过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一直噩梦缠身,梦里凌芸深陷沼泽,苦苦喊着“哥哥救我”。
凌君惊醒后,便不敢再睡,总怕凌芸再闯进他的梦里,虽然仅仅是梦,但他心中更加担心凌芸,好怕连越奚也救不了她,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
穿戴整齐,本打算去前院看凌芸的,还没穿过卡子门,就听到了正房里景明的说话声,听着是什么和离,凌君听景昕说,佀氏有意让他二人和离,也理解这是为了保护凌芸。
可凌君很清楚凌芸的个性,从前和萧旻岐退婚,经历了背叛,差点令她性情大变,一旦这次她醒了之后,发现自己不明不白地与景明和离,他很怕凌芸会崩溃,那简直生不如死。
凌君快走了两步,刚走上回廊就看见景昕和羲瑶相继跑进了正房。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景明此言一出,羲氏和阮戎歆面面相觑,景昕和羲瑶冲进门,景昕怒斥一声,“景明!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景明也没回头看景昕,只是仰着脖子与佀氏对视,坚定道:“我和她成亲的时候就立下手书,对她发誓,此生若负她,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等她醒来,您一问便知!如果您不信,我现在马上派人回宫去取!那张信笺,一直都放在老祖宗送她的锦匣里!”
佀氏从座上缓缓站起身,怔怔地打量着景明。
冷俊的面容,凌厉的目光,单薄的身躯,孤傲的气质。
决绝,不屈。真诚,笃定。
她未料到景明态度如此坚决,更未曾想他对自己的权势地位看得这么轻,竟然要自降身份放弃一切,甚至以命相抵,只为了能和凌芸长相厮守。
良久之后,佀氏似笑非笑地摇头道:“是我老太婆狭隘了。”
佀氏上前伸手欲扶起景明,“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信守承诺,爱护芸儿,否则,我绝不饶你!”
景明深深叩首,“您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如若日后我违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现在,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凌芸!”
凌君一直在抱厦外,没有进去,听完景明的话,欣慰地笑了,替凌芸感到幸运,也更加放心将凌芸交给景明。不然,总怕景明玩世不恭,不务正业,辜负了凌芸的一片深情。
之后的安排,凌君没有继续再听,直接去了前院西厢房看凌芸。他去时,玉娟和秋菊却在门外候着。
“怎么都在这儿站着?他们都去了老太太房里,谁在守着凌芸?”
“回少爷,五殿下来了。”玉娟解释道:“他来替越大夫给五小姐诊脉。”
“如何?”
“说没有大碍,但五殿下没有走的意思,自己还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对着小姐自言自语。奴婢们觉得不方便,就自行出来了。”
“我进去看看。”说着凌君便推门而入。
凌君仔细掩上门,悄声走向暖阁,他都把碧纱橱的隔扇门推开了,景晟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有动静,仍坐在床前,自顾自地对昏迷的凌芸说话。
“芸姐姐,你说,她会怪我吗?她之前就总说我怂,说我最有才,却最不敢和所有的哥哥争。可是,就算我敢争,就一定能争得到吗?”
“我承认,我一点都不如她,甚至都不如你勇敢,你和三哥,如果不是你先迈出那一步,三哥现在必然还是放不下,一直纠结过去。”
“可是,我不想因为我和她的事连累我娘,她本来在父皇那里就不受宠,母家也没有因她而得势,一直都对她不好。”
“其实,父皇对她还算不错,但我知道那都是因为我,如果我生来平庸,和淑太后也不会主动抚养我,父皇更不会器重我。”
“父皇对我娘,更多是亏欠吧。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你那么聪明,一定看得出来,父皇其实最喜欢的人是嘉娘娘,并不是宸妃。”
“父皇和宸妃的过去,不知道三哥有没有都给你讲过,不对,应该问皇姐有没有给你讲过,估计你问三哥,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我不能太自私,我不想让她在我和她母亲之间做选择,我宁愿她现在就恨我。芸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是不是长痛不如短痛,更好一些。”
景晟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不难听出中心思想。有些时候,人的选择,都是被逼无奈。凌君体谅他的不易,于是默默掩上碧纱橱的门,转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正好景明和景昕回来了。凌君拦着他们,“小五在里面,你们先别进去吧。”
景明急道:“怎么了,是凌芸出什么事了吗?”
凌君忙解释,“不是,芸儿很好,还在睡着,是小五心里有些话,他没法跟我们明说,也就敢对着现在昏迷的芸儿,才有勇气,说出来吧。”
景昕明白了凌君话里的意思,对不解其意的景明道:“你这两日心焦,我没跟你说,前天冰莘被瑞宪姑母强行接走了,她对小五说了很重的话。”
景明一愣,“所以,小五又想要放弃了?他给我的信里,明明说这次回来是要再求父皇赐婚的。”
景昕叹了口气,“傻子,你查了这么久的沉船案,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关联吗?”
“明白是明白,难道,小五不想再争取一下吗?我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因为瑞宪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不一样,父皇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