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庄稼再苦再累，好歹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一家人可以一起抗。可是冬季打柴却难坏了姥姥，那时候，每到冬季，队上每家每户都要派人大家一起去西山拉柴火，备下一年的烧柴。去的都是男人，我母亲一个大姑娘显然不能去，拉柴火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14岁的大舅和12岁的二舅身上。我姥姥看着瘦小的大舅和还没有车高的二舅，忧愁得翻来覆去地彻夜难眠，悲泪横流，可再心疼再不舍也没办法。

出发那天，从不轻易求人刚强的姥姥这时也顾不得脸面，忍着悲伤，哀告同行叔叔：“他二爷，他大爹这俩娃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就多费点心，帮我多照顾照顾，不要让他们受伤了，完完整整的好好的给我带回来。”

回头又嘱咐没离过娘身的孩子：“耀奎你要多照顾着点弟弟，耀玉你要多听哥哥的话，山里不比家里，不要乱跑，不要离开大家伙，打柴的时候你们小心着点，不要伤了自己。“

我母亲强忍眼泪，再三叮嘱弟弟们：“你们出门在外多加小心，跟紧村里的人，有困难就叫村里人帮忙，不要逞强。”

一家人在悲泣中洒泪而别。

姥姥和我母亲及弟妹们送了一程又一程。凝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姥姥的心肝也仿佛被揪走了。

儿子走后，姥姥每天站在西南墙角处，遥望西山，急得直在墙根打转转，嘴里不停的念叨：“好的没？有狼没？啥时候回来？”

“家里没做过饭，饭吃上的没？冻坏没？受伤没？”

“妈，队上的人多呢，他们会照顾好弟弟的，大弟和二弟都很懂事，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母亲虽然也很揪心弟弟，但还是尽量想尽法子安慰母亲，陪着母亲瞭望西山。

夜晚，姥姥常被噩梦惊醒，慈母手中线，孩子身上衣。冬夜漫漫，南窗含月，万籁俱静，孩子入睡了，姥姥借着清光纺棉线，嗡嗡纺车伴愁思。我母亲半夜醒来，看着姥姥含泪纺线，心里默默地想：她纺的不是棉线，而是母亲心血拧成的线，是杨家传宗接代的一条金线啊。

在煎熬中度过了6天，姥姥的眼睛也盼麻了，算着第6天队上打柴的该回来了，姥姥和我母亲做好饭，领着弟弟妹妹们早早地等候在路边，翘首期盼。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姥姥急得一边在路上不停地走来走去的转圈圈，一边不停地念叨：“怎还不回来？怎还不回来？总没出啥事吧？应该回来了呀！”

等到下午，我母亲劝母亲回家吃点东西，姥姥急得嘴上起泡，哪还有心思吃饭，干脆家也不回了，来来回回在路上转圈，任谁劝都不行。

直到太阳偏西，才看见一队人影向庄子走来，有人说了声：“好像是打柴的回来了。”

姥姥一听，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撒腿就迎了上去，我母亲在后面撵都撵不着，离的老远就扬着手喊道：“耀奎，耀玉，你们在哪？”

大舅、二舅听见姥姥的呼喊，也顾不得牛车了，跳下车，飞奔到姥姥跟前，一头扎进姥姥的怀里就委屈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