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主任听了，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算啦，我们是学西医的，不懂这个。你吃了就吃了，倒也不用向别人推荐。何况人家是北方人，看了都害怕，更别说吃了。”
牛总适时地插话，请主任开席。于是大家举杯，热热闹闹地互祝周末快乐，看起来牛总跟这些主任医生都很熟悉。按照区域负责的原则，张芸以前的医院李越都得管，但唯独眼科医院他一直没怎么来，主要是他觉得他们以往的用量不多，而且那几种药也确实不是眼科的常用药，有一点鸡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气氛渐渐地热烈和熟络起来了。李越站起来挨个给大家敬酒，也不管对方怎么喝，自己都一口干，他喝得毫无压力。
主任笑着夸李越海量，李越谦虚了一下，说自己酒量并不大。“在老家，我的酒量确实不算好的，不过我对自己也有一个评价，叫做：酒量不好脾气好。但我也一般不劝别人喝酒，尤其不会劝女士喝酒。”
那个时候的山东人常常被认为酒量很大，好像个个都跟武松似的。其实李越认为山东人喝酒主要还是实在，喝酒比较痛快，所以被认为豪爽。而且大家都是有来有往地喝，并不会专门把谁灌醉。
但在山东，如果哪个人喝酒不实在，能喝却不喝，往往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其实不论酒量大小，关键是喝得是不是实在、痛快。
喝酒的人恐怕都曾经喝醉过，从来没喝醉的人几乎没有，那样的人也不可交。而且如果你能喝却不喝会被认为不实在、心眼多。
当然，这个习俗并不是太好，尤其是对于学医的人来说，明明知道酒喝多了有害，可还是抵不过传统风俗。但好在这些习俗也在变化，不过完全的改变恐怕至少还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接下来的一道老鼠肉做的菜，李越一口都没吃，他经常看到一些饭店门口的笼子里养着活的田鼠，在里面窜来窜去的。当地民间有“一鼠顶三鸡”的说法。李越不相信，这就像老家有人说一个蚕蛹顶7个鸡蛋一样，都是谣传。只不过是蛋白质而已，最终还是要看氨基酸的种类和含量，至于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主要还是因为稀缺。
李越不吃老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儿子是去年出生的，属老鼠。他这么一说，立刻博得了女大夫们的一片称赞，都夸他真是个好爸爸。
他看到大家都很喜欢吃水蟑螂和沙虫，尤其是女的，她们还说这些东西有去火祛湿的作用，还可以美容。但在李越眼里，它们仍然只是从海边的沙子里挖出来的虫子，以前都是用来钓鱼的。
李越老家的人其实也会吃一些种类的虫子，比如蚂蚱、天牛的幼虫（当地人叫它“哈虫”）、豆虫、蜂蛹、蚕蛹，以及知了和它的幼虫等等。
他把水蟑螂和沙虫一样夹了两、三个尝了尝味道，有机会试试也不赖，不过吃多了也怕过敏，毕竟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和他同一年进单位的一位外科医生，就曾经因为吃蚂蚱过敏引起喉头水肿、差点去见了马克思。好在他是学医的，发现嗓子发痒，身上出现了荨麻疹，立刻打车跑到医院急诊科，跟值班医生说了一句“我吃蚂蚱过敏了”，就晕倒在地，好在诊断明确、抢救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整个吃饭的过程让李越感觉轻松愉快，根本没有山东酒桌上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其实换个角度看，那些所谓的酒文化或者规矩，其实都是围绕着一个简单的目的：把酒喝好，喝高兴，最后也往往归到一个结果，就是喝多了。
他感觉眼科医院的这帮医生都很风趣幽默，坦荡真实，整晚都没有人谈论药物的事，就像是科里团建或者同事聚会，甚至像是新朋老友在一起闲聊，不仅牛新莲跟他们一起谈笑风生，就连李越都一点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以毫无束缚地跟他们说说笑笑。
酒文化的差异，让李越看到了不一样的传统和习俗，以及背后不一样的人生理念和生活态度，和由此所产生的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山东人总会给人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感觉，而广东人则让人感觉轻松愉快、洒脱宽容。
山东人所讲究的很多传统里，有相当多的是面子上的，并不实用，但却往往看得很重。这些东西既耽误时间，也浪费财力和人力、物力。
他觉得广东人更加真实、务实，因此也更高效和有成效。他相信风俗习惯未来一定会改变，深圳特区的榜样不会只是改革开放和工作创新，不只是“深圳速度”、“时间就是金钱”，也一定包括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一种认识和风俗不会永远是主流，年轻人总会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经过一代、两代、甚至更多代人之后，变化会越来越明显，而且一定是往先进的、有利于社会生存和发展的方向去改变。
吃完饭，李越去结了账，菜钱加上一瓶白酒、一瓶干红，带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牛总亲自去开了个发票，李越跟一起去送大夫们出门。
这一点也有些南北习惯上的差异，在这边，吃完饭似乎打个招呼就可以各走各的了。但在山东，作为主人，不能挨个送上车，也至少要送到饭店的门口，看着人家离开，否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越送完了医生，问牛总要不要帮她打个车，牛总答复不用了，一会儿有车来接她。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现在的副院长要高升了，朱主任会接任业务副院长的位子。”
原来如此哦，李越越发觉得牛总确实很有水平，心里对她也愈发佩服。
跟牛总道别之后，他就提着资料袋，顺着原路溜达着走回去了，反正喝的不多，但吃得挺饱，这会儿时间还早，正好散散步，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