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医院的门诊和病房的走廊上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医药代表谢绝入内”。

李越看了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来气：人家三级医院都没有限制得这么严，你一家二甲医院而已，装什么清高啊？

琢磨了两天，李越打电话请陈玲帮忙查了一下自己负责的两种药的情况，发现这家医院也一直在用，而且近两年的用量也都比较平稳，看起来属于自然消化状态。

作为一个医生，李越知道，很多事在同行之间时传播是很快的，有些还会成为大家的共识，不仅是医学知识，还包括一些业内的小道消息。毕竟，大家都在一座城市里，即便不是同学、校友，但至少是同行，总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他相信，东山医院的医生既然在用药，也应该知道这些药是可以带来收入的。

李越于是决定周二下午去看看。午睡起来，他拿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装CT片子的袋子，里面装上几张药品宣传彩页，步行来到了东山医院。他先在门诊大厅浏览了一下墙上的专家栏，记下了几个名字，然后到了内一科病房。

由于医院级别低，床位也不够多，他们的科室分类就没有那么的精细，一些临床专业科室没有单独设立，沿用了老的分科方式，内一科居然有三个专业：呼吸、神经和消化。李越觉得神经内科跟呼吸放在一层有点不太符合院感的要求，等他上了病房楼才发现，呼吸单独在走廊的一侧，神经和消化则在走廊的另一侧，中间有个门厅隔开了。

下午是探视时间，病房的大门是开着的，也没有什么人坐在门口查验来人是不是医药代表，看来那块牌子纯粹是糊弄鬼的。

看了看门上的牌子，李越又拿出笔记本看了看上面记的名字，内一科主任，姚德明，呼吸系统疾病专家。

李越敲了敲门，姚主任过来开了门，跟专家栏上的照片模样几乎完全一样，看来照片还是新近拍的。

姚主任看了看李越和他手上的袋子，问了一句：“会诊？”

“哎、哎，是是是。”李越一边答应着一边进了门。但进门之后他从袋子里掏出的是自己的名片，而不是片子或报告。

姚主任接过名片看了看，会心地哈哈一笑，但还是请李越坐下了。“昨天有人联系过，说是今天下午拿着片子和报告来会诊，我还以为是你。”

李越连忙说着“抱歉，抱歉”，同时也拿出了准备好的宣传资料。他知道姚主任对产品肯定很熟悉了，不需要介绍，但觉得还是拿资料说事比较不尴尬，也省事得多。

果然，姚主任只是瞄了一眼，就说到：“哦，知道，知道，这两个药我们一直都在用的嘛。”

“是的，用了一两年了，我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我们以前有没有人来做过推广，如果有，当时说到的政策是怎样的。”

“哦，有的，一个叫姓常德宝的业务员来过，也讲好了政策，差不多一、两个周来一次，但两个多月后就突然不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快一年了。”

原来如此！李越终于弄明白了，张芸之前那个业务员携款跑路，其中就包括东山医院。后面接手的张芸大概觉得医院不够大、用量也不多，加上出了这么个事，医生的回扣没着落了，不好见面，干脆就没再来。牛总可能也没太在意，毕竟大医院多的是。

于是李越就跟姚主任讲了一下，自己刚刚接手，以前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但政策还是一样的、没有变。以后就由自己负责，还请姚主任多多支持，而且恰好呼吸、神经两个专业都属于姚主任的管辖范围，就不再去找别人了。

姚主任打着哈哈答应了，接下来就闲聊了一阵。李越注意到，岳主任的办公桌上放着烟灰缸，里面还有好几个烟头。但在他们聊天的近半个小时里，岳主任一根烟也没抽，也没给李越递烟。看起来这位老兄不仅城府挺深的，而且自制力也很强。

但他却时不时地拿起手边的一个打火机把玩，李越认出那是一款法国的“都彭”打火机，开盖时有“叮”的一声清脆响声，那时候抽烟的男人有三件宝：腰带、手表、打火机，这款打火机比较高级，算是奢侈品了。

回去的路上，李越担心前面那件事的负面影响还在，打算回去向牛总申请一下，这家医院恢复联系的同时，改为每月结算一次。

牛总答应了，反正量也不大，试试看吧。但接下来的一个周，用量基本没啥变化。

于是，联盟例会的时候，李越把这件事作为一个问题提了出来，并询问其他人在这家医院的销售情况。结果，周亮说的一个“秘密”让李越又长了一次见识。

原来，姚主任和另外一个院级领导都有自己的医药公司和代理产品。当然，他们自己不出面，而是交给家里的亲戚来掌管，从公开层面来看，根本看不出他们与公司之间的关联，本院也不用派业务员来促销。

其实这样的操作并不罕见，此前就听说一家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暗地里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只代理了一种药：益母草膏，这是一种几乎每个妇产科病人都可以开的药。

还有一位口腔科主任的夫人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专门卖口腔科使用的耗材，下边区医院、县医院的口腔科医生很多都是这位主任的弟子，所以都会到那里进货。

这些小公司规模不大，却具有血统上的先天优势，是一般公司无法与之竞争的，这种简直是神操作。

根据东山医院的这种情况，李越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反正咱们的产品已经在他们医院里用了，不如就把原来应该给医生的那部分费用全部都给姚主任，相当于他的公司代理好了，反正也是额外收入，何乐而不为？

许浪和刘莎莎都说要回去问问，自己不能做主，其它的都没有回扣，李越打算自己先去试试，当然，也得先跟牛总请示一下。

周六，得到牛总的同意后，李越又去了一趟东山医院。他把事先从烟草专卖店买的一套电子生肖打火机送给了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