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火光温暖的色泽。 晏阳眨了眨眼,全身有些乏力,仿佛刚结束一场长长的沉眠。她摇摇晃晃撑起身体,凝聚的视线自快要熄灭的篝火上移开,带着细微的困惑和迷惘,转而落在一旁安静盘坐的付丧神身上。 漂浮不安的心绪瞬间一定。 她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况,惊奇地发现,背上的伤口已经不再疼痛,甚至精力也充沛许多,连长时间未曾饮水和进食引起的不适感都消散无踪。 “大和守先生,”晏阳疑惑,“……我睡了很久吗?” ——只是睡眠而已,不论如何也起不到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吧……? 正想着,零碎的片段浮现于脑海,她神色犹疑,微微怔楞。 大和守安定阖着眼,只是拄刀起身,催促道:“时间浪费太多了,快点上楼吧。” 下意识爬起来打算跟上他的动作,晏阳蹙眉。 模糊的记忆中,蓝色星辰一闪而逝。 她试探性地开口:“大和守先生……我们,结契了?” 大和守安定眼睫微颤,侧身停了停,随后眉宇间聚起淡淡的嘲讽之色。 “你睡傻了?” “没有吗?”晏阳看看他,自动屏蔽了讽刺。 少年可疑地语塞了会,很快,嘴角弯起杀气腾腾的笑容。 “果然还是首落了你吧——” 晏阳立刻改口:“还是快点上楼比较好。”一马当先向着门口走去。 她一面推开门,一面凝神感应契约,却仍旧只发觉与压切长谷部的微弱联系,于是更加茫然。 ——真的……只是梦吗? …… 二层的可见度相对一层来说更加糟糕了,同样没有一点光源的走廊很容易让人觉得还停留在下一层。 晏阳靠近里侧,稍微伸手试探了一下,摸到房间门把,摇了摇,却打不开。 ……要暴力破门吗? 她踌躇着思索一番,最后暂且搁置了这个方法。 ——万一惊动里世界可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先往前走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与大和守安定继续向前。正谨慎地探索时,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突兀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大和守安定慢了一刹,迅速拔刀挡在晏阳身前——然而被刀锋擦过的影子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空气般自顾自地跑向前扑进了黑暗里。 墙上一直犹如装饰品般漆黑一片的玻璃窗奇异地亮了起来,午后阳光汹涌而至,照出走廊全貌。 已经有点习以为常的晏阳赶紧趁此机会打量房屋结构和布局。 二层相对一层来说小了一圈,只有三个房间。刚刚没能打开门的那间在紧挨楼梯口的左侧,再过来是两人即将到达的第二间,第三间屋子则在最右侧,因为所占空间最大,墙面突出了一截,只看得到房门一角。 等她终于收回注意力的时候,情景已经推进了一大截,那两个不明人影——其实是相沢夫人和相沢雅真,正被迫停止逃跑,被堵在了走廊中间。 几只从楼梯追上来的狐狸意态悠闲,缓缓踱着步逼近相沢母子;而造成他们不敢再前进的、破开了窗户跃进来的两三只狐狸龇起牙,在他们背后弓下身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相沢夫人脸色发白,一把将相沢雅真拥进怀里,试图保护他。 “雅真——你们没事吧?!” 自楼下传来了相沢先生焦急的喝问,和不少人的脚步声。 意识到救援即将到达,走廊两方反应不一。相沢夫人才露出半分喜悦,狐狸们就收起了戏谑玩耍的意图径直向他们扑去。 危急关头,倚在母亲怀里的相沢雅真挣扎着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微微一合,像要握住什么。他墨灰色的眼瞳中幽光慑人,目光落在楼梯口刚冒头的父亲身上。 明显救援不及的相沢先生面上满是急怒,却在下一秒惊愕地发现,手中紧握的脇差开始低低嗡鸣,蓦地挣脱了他的掌控,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飞入走廊—— 刀刃在半空一个旋斩,犹如白虹乍现。 那些跃起的狐狸纷纷一僵,过了会,一线血痕从它们的脖颈蔓延开,赤红液体喷薄而出。 脇差坠落,斜插.进地面,狐狸的尸体也随着接二连三砸下。 不光是赶来救援的相沢先生和护卫队队员震惊无比,连晏阳都被震慑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颇为心塞,默默安慰自己“灵力是天生的”,穿过走廊来到一扇窗户边。 虽然阳光灿烂,但窗户却触手生冷,即使用力也没有要被打开的迹象。指节扣了扣玻璃,牢不可破的坚固感让她怀疑是在敲击墙壁,然而放眼望去,窗外的景色又分明异常。 ——午后的村庄仿佛才经历了一场混乱,三三两两惊魂甫定、形容狼狈的村民聚在一起,手中拿着临时充当的武器,隐约的哀声四处飘散;再往外看,是将村庄重重包围的苍翠山峦,不过除了临近村庄的一部分,剩余山体都掩在灰暗的浓雾中,如同另一个世界。 晏阳观察了会山里奇怪的雾,没什么收获地转回视线,再次掠过那些村民时,异变陡生。原本互相慰问的村民们齐齐抬头,面容狰狞恶狠狠地瞪着她——或者说,是在瞪着相沢宅。 心中一悸的晏阳倒退一步,被大和守安定扶住。 “怎么了?”暂时不能视物的付丧神低声询问。 “这地方……是个村子,外面都是山和奇怪的雾,”晏阳定了定神,“村民们在看着这屋子,表情……很怨恨。” 大和守安定皱眉:“怨恨?” 晏阳点头,想了想描述道:“大概是,必欲杀之而后快?” 大和守安定若有所思。 此时走廊上画面一转,烛火亮起,窗外也跟着降下了夜幕,只剩零星几家灯光。 晏阳不再关注看不清楚的村中景象,转身面对屋内。 相沢先生正提着一个小箱子站在最左侧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呼唤道:“雅真?” ——那是相沢雅真的卧室? 晏阳恍然。 门里没有回应,相沢先生顿了顿,再次敲门,说:“村民送来了调配好的绘画颜料,你不要吗?” “哼。”卧室里的少年冷笑着,语气讽刺,“以前要的时候,不都抱怨‘没用又麻烦的东西还是请少用点’吗?总要拖个十天半月才把颜料送来……这次看到我杀了狐狸,所以还没开口就凑过来,前倨后恭的本事倒是第一流。” 相沢先生似乎有点无言以对。 等了会,房门打开,相沢雅真站在门口,神色漠然。 “我不要,扔了吧。”吝啬于给颜料盒哪怕一眼,少年倚着门不屑道。 “……你不是颜料快用完了吗,好歹也是村民一片心意。”相沢先生劝道。 相沢雅真勾起嘴角,眼神泛凉。 “没有了就不画了。”他嗤笑,“拿这些东西来,想买我的命吗?” “雅真!” 即使被训斥了,相沢雅真也毫不动摇。 “这些家伙,您到底有什么保护的必要?直接把‘灵刀’送给他们,让他们去当村子的英雄吧。” 少年微笑着,话语中却是最深的恶意。 “村子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定正是因为稻荷神也厌恶了这些卑鄙的村民,所以降下的惩罚呢。” ——啪! 声音被耳光阻断,相沢先生放下手,沉默一会,满脸疲惫地叹了口气,走了。 相沢雅真抿着嘴,目光微沉,看向晏阳所在的方向。 她有点慌,明知对方只是在看窗户外面的村庄,还是觉得略微心虚,好在没过多久,那倚着门的身影就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而表世界中,本来锁住的门悄然打开。